前言:《红楼梦》中荣国府二老爷贾政有五个子女,嫡妻王夫人生二子一女:贾珠、贾宝玉、贾元春,贱妾赵姨娘生一子一女:贾环、贾探春。注意这里的贱妾并没有骂人的意思,只是赵姨娘身份的专属名词。
而在《红楼梦》故事展开的时候,贾政长子贾珠已经去世,长女贾元春则入宫做了女史,现在身边只有贾宝玉、贾环和贾探春三个孩子。在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秦鲸卿夭逝黄泉路》中,入宫多年的贾元春终于熬出了头,被皇帝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笔者在以前的文章中分析过,书中的皇帝心机深沉,本次加封贾元春本就带着极强的政治目的。然而贾元春却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工具人,在回家省亲的时候跟家人絮絮叨叨什么宫中是“不得见人”的去处,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而从省亲开始,贾元春对庶出的弟弟贾环就有一系列的歧视性举动,显示其人格局十分窄小。身为皇妃,却插手父母之间的家务事,将对庶母的厌恶发泄到庶弟身上,无怪乎她在宫中多年不得晋升,日后结局悲惨。
今天本文就来聊一聊贾元春对贾环有哪些打压举措,以及她为何会这么做的背后原因。
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打压
和别家用“春”、“红”、“香”、“玉”等艳字的俗套不同,贾元春的名字起源,在于其大年初一的生日。这也说明贾府上下对这位大小姐抱着极高的期许,后面几位姑娘也都因此从了“春”字。在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古董商人冷子兴介绍贾府之时,也称元春是因为“贤孝才德”被选入宫作女史。
然而很可惜,自打成为贤德妃之后,不知道贾元春是有些飘还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对贾环这个庶出的弟弟频频出手打压,我们先来梳理一下具体都有哪些实例。
元妃省亲
第十八回《林黛玉误剪香袋囊,贾元春归省庆元宵》中,作者为我们展现了皇妃省亲的盛大场面。元春在见过父亲贾政、伯父贾赦之后,来到祖母贾母正室,和祖母以及母亲王夫人、伯母邢夫人叙家人礼。
眼见得房中只有大哥贾珠的遗孀大嫂子李纨、堂弟贾琏之妻王熙凤、几个妹妹贾迎春、贾探春和贾惜春,元春立刻发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并让母亲请她们入见。而在嘱托了父亲贾政几句话之后,元春再次询问:“宝玉为何不进见?”在太监引宝玉入见后,元春更是抚着他的头颈泪如雨下。而在赛诗大会结束后,元春颁下赏仪,却偏偏漏掉了贾环。
元春又命以琼酥金脍等物,赐与宝玉并贾兰。此时贾兰极幼,未达诸事,只不过随母依叔行礼,故无别传。贾环从年内染病未痊,自有闲处调养,故亦无传。
连年幼的侄子贾兰都想到了,自始至终未曾出现的贾环却仿佛是个透明人一般。其实按照大多数人的阅读水平,作者那么大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下来,谁会记得里面有没有出现过贾环这个次要人物?然而作者偏偏要加上这么一句,生怕大家忘记。而就在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林黛玉俏语谑娇音》中,作者清楚地写明此时仍是正月内,而“染病未痊”的贾环却已经“瞪着眼”和薛宝钗的丫鬟莺儿掷骰子吵架了。
之所以要把这些细节列出来,是因为很多人自己不读书看不懂作者的言外之意,却总喜欢用一句话来攻击仔细读书的读者:“作者都没你想得多”。实际上按照《红楼梦》作者没有一句闲话的风格,先说贾环染病,后面接一段他活蹦乱跳的剧情,分明就是告诉读者:贾环缺席省亲,就是人为所致。而这个人,只能是元春本人。
元宵灯谜
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中,元春派一个小太监送出一个灯谜来。这是一首七言绝句,写在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上。当时包括众位小姐,以及宝玉、贾环、贾兰都猜了,然后写在纸上一起封进宫去由元春自验。同时众人又各拈一物作成一谜,恭楷写了挂在灯上,同样送进宫中让元春来猜。
结果晚上太监又来传谕,称元妃的灯谜只有二小姐和三爷猜得不对,故而没有礼物: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这里的二小姐,是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的女儿,三爷自然是指贾环。迎春对此自然毫不介意,贾环却觉得有些没趣。然而更绝得还在后面,元春让太监来问贾环,你那个谜语是什么意思。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贾环告诉太监,谜底是“一个枕头,一个兽头。”
且又听太监说:“三爷说作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众人听了,都来看他作的什么,写道是: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
其实这个谜语一点不复杂,以元春的水平看不出么?恰恰相反,她正是看出了谜底,这才让太监来质问弟弟。在房上蹲的兽头又称为脊兽,有镇妖驱邪、防雷和固定屋脊等作用。贾环的谜语很简单,就是讽刺哥哥贾宝玉是个绣花枕头,而自己将来才会是安邦定国的人才。由于庶出的关系,三爷一向都很敏感。前几日这么热闹的省亲不让他参加,他小孩子家自然会对此感到委屈和愤怒,这才借着打灯谜的机会发泄一通。
如果贾元春气度大一些,贾环也不会如此。而她发现问题之后,不是循循诱导,反而以势压人,用不给礼物和当众羞辱的方法来打压庶弟。这样的胸襟,贾家还指望她润滑自家和皇帝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贾元春为何厌恶贾环?
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中,贾元春让太监夏守忠来荣国府下口谕,让贾府不要封锢大观园,让三春以及宝钗、黛玉都住进去。此外这位贤德妃认为宝玉“不比别的兄弟”,于是也让他随进去读书。这里别的兄弟除了贾环,还有哪一个呢?元春的潜台词就是我亲弟弟配,你这个庶子不配。
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薛宝钗羞笼红麝串》中,怡红院大丫鬟袭人在给宝玉汇报元春所赐的端午礼物之时,絮絮叨叨地提到了老太太、太太、老爷、姨太太、宝姑娘、林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大奶奶、二奶奶都有哪些哪些。各位看官发现什么问题了没有?这里面提到了所有人,唯独漏掉了三爷。连隔壁宁国府都快出五服的四姑娘都有礼物,同出于一父的三爷却没有。若说只给女眷,偏偏宝玉却有。
我们在本文开头就说过,贾元春之所以如此,是为母亲王夫人出气,同时也警告赵姨娘母子不要心存僭越之心。第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承笞挞》中,王夫人提到自己已经年近五十,而此时的宝玉十五岁。贾珠十八九岁娶妻,二十岁的时候一病死了。他的儿子贾兰在第四回出现的时候五岁,宝玉此时十二岁,则贾珠大约比弟弟大十二岁左右。
换句话说,王夫人二十出头生了贾珠,此后两三年内又生了元春,但隔了十年左右才又生了宝玉。也就是说自从王夫人出嫁,一直到宝玉出生,中间大约十七八年的时间,贾政这位荣国府二老爷一直被吃得死死的,一个庶出的子女都没有。直到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出现,拥有二子一女的王夫人志得意满,这才有了赵姨娘的上位,因为探春的年龄也就比宝玉小一岁。
但是此后形势突然逆转,赵姨娘再接再厉,又为贾政生了一个儿子贾环。而王夫人这边贾珠去世,贾元春进宫,孙子贾兰还小,身边就只剩下贾宝玉这一个儿子。而贾政贪恋赵姨娘的美色,对年老色衰的王夫人不闻不问,逼得她只能吃斋念佛。现在进宫已久的贾元春咸鱼翻身成了贤德妃,她自然要为母亲出气,要对赵姨娘母子进行打压。
那么问题来了,三姑娘贾探春也是赵姨娘所生,贾元春为何只针对贾环一人?其实说到底,还是利益两个字。对于贾府这样的豪门来说,女儿是联姻的工具,把探春培养好,嫁个好人家,对贾家也是一份助力。然而贾环却不同,从宗法制度来说,他也是荣国府家业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书中的荣国府有一个很诡异的现象,即爵位由大老爷贾赦承袭,国公府却在二老爷贾政的把控之中。有说法这是皇帝有意为之,按照这个思路,贾赦一脉既然被削夺了荣国府家产的处置权,那么贾政死后这么家业交给谁?是嫡长孙贾兰,还是嫡次子贾宝玉?按照宗法制度毫无疑问是贾兰,可是在本书中却似乎要打一个问号。从赵姨娘等人的说法来看,似乎只要害了宝玉,贾环就能继承家业。此外贾环一直都和贾兰关系很好,一点没有将他当作竞争对手的念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元春对贾环的打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结语:从本书的梳理来看,赵姨娘的上位,是王夫人失宠的根本原因。因此贾元春在封妃之后,要给母亲好好出一口恶气。省亲之夜隔离赵姨娘母子,元宵灯谜时又警告贾环的僭越之心,端午送礼唯独漏掉庶弟,开放大观园又只让年纪更大的贾宝玉入住。身为地位尊崇的皇妃,却插手父母间的矛盾,利用自己的权势肆意打压庶母和庶弟,如此的胸襟又怎能成事?
日后贾元春殒命,荣国府事败,贾赦削爵、贾琏入狱。而等到贾宝玉出家,贾兰从科举出身后,皇帝重新恢复荣国公的世袭爵位。又根据贾赦对贾环的预言“这世袭的前程就跑不了你袭了”,这袭爵之人可不就变成了这位三爷。王夫人作践了赵姨娘半生,恐怕不会想到自己将来要靠她们母子来养老。原来的环小子成了环老爷,赵姨娘被人尊称一声老姨奶奶,而自己这个老太太却只能晚景凄凉,真可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