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到底有没有钱?这是个问题。
若是有,林黛玉寄居贾家,钱有没有带在她身边,或者是由贾母代管,再或者被贾琏或贾府私吞了?若是没有,林家乃列候之家,林如海又身居巡盐御史这样的“肥差”,家底加工资,林家的财产绝对不菲,黛玉却说自己一无所有,吃穿用度皆是仰仗贾府提供,难道这些钱都被林如海在死前挥霍了,亦或是散济贫苦人,做慈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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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倒觉得林家是真的没有多少钱。
说林家有钱的,不外乎我们上面提到的几点原因:林家是四世列候,到林如海时,虽然不再世袭爵位,但家产不会被收走。虽然有句老话儿说“家无三代富”,但林家诗书礼仪之家,子孙贤而有出息,不像贾府的后代只知道一味地高乐,豪奢无度。
林如海是前科探花,被皇帝钦点为巡盐御史,看过清宫戏的都知道巡盐御史是最能“捞钱”的官职,在古代,盐是国家管控商品,是老百姓的命,盐商若是得罪了“盐官”,那就是不要命了。要想打点好盐官,钱,自然是打前站的。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巡盐御史掌握着老百姓,也就是国家的命脉,皇帝钦点的御史,会是贪赃枉法之辈吗?林如海真的在这个“肥差”上捞了不少钱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再者,古代读书人以“清贵”为尊,“清”即清贫,只有清贫才能凸显“士”的高洁,以及安贫乐道的精神。孔子之所以喜欢颜回就是因为颜回安贫乐道,他夸赞颜回“贤哉”,身居陋巷,每天吃一碗粥,喝一瓢水,也能快乐的学习,这才是“贤者”啊!
况且,作为正面人物的林如海即使真的有“受贿”的嫌疑,也不会出现在故事里。你见过哪部书或者电视剧里的正面人物是个大贪官?真实历史上那些有名的正面人物也不会有贾雨村那样的“贪酷之弊”流传下来的。
贺知章辞官时,唐玄宗率领太子及文武百官相送,他带回去的财产能少了?他回家的排场能小了?但在我们的印象中贺知章就是一个骑着毛驴的老头儿孤零零地回到家乡,在村口遇到了不认识他的小孩儿。还有清朝著名的清官孙嘉淦,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辞官回家时却真是两袖清风,一无所有,为了怕家乡父老笑话,装了满满一车石头拉回家。谁知乾隆皇帝接到密报说他拉了一车黄金,结果半路把他拦下查办,才知道哪有黄金,全是石头。得知原因的乾隆非常感动,真的把一车石头给他换成了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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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都是从现实理论分析,但《红楼梦》是小说,是文学艺术,是伟大的浪漫主义著作。即便这里面有作者的亲身经历,毕竟不能等同于实际的生活和历史,而且红楼的故事本来就是亦真亦假,如梦似幻的。
林黛玉前身是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由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滋养,转世为人为黛玉,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范儿。
“不食人间烟火”,对别人是赞美、崇尚,对黛玉则是她真实的生活方式。初进贾府,众人见她一副弱柳扶风,怯弱不胜的西子捧心模样,便知道她有先天不足之症,于是问“常吃什么药”。
通常来了客人,我们都是问喜欢吃什么饭菜,哪有问吃什么药的。但黛玉却答:“我从会吃饭起,就吃药。如今正吃‘人参养荣丸’。”贾母一听,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让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你看,人家林姑娘是把药当饭吃的,这药也不是普通的药,是能够成仙成精的人参,黛玉天天吃,能不通身仙气十足吗?
该吃晚饭了,上了满满一桌子菜,底下一帮伺候的人,吃的什么,作者却没有交代,只是写饭后饮茶的习惯,黛玉觉得和自己家里不一样,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入乡随俗。
可见,黛玉虽不大吃饭,是没少喝茶的。凤姐就曾派人给她送过新罗进贡的茶叶,别人都喝着不好,黛玉却觉得好,她必是懂茶的,因此妙玉才单独请她和宝钗吃“体己茶”。
再后来,宝钗对她说“‘食五谷者生’,你平常吃的东西竟不能滋养精神”,看来黛玉平常是不食五谷的,至少吃的不多。因而宝钗又给她送来燕窝,每天熬粥吃。
黛玉螃蟹不吃,鹿肉不吃,五谷不吃,只喝好茶,喝合欢酒,吃人参丸,燕窝粥,实在不似凡间人物。
身为“世外仙姝”,曹公就是要让黛玉有“从天而降”,“仙女下凡”的感觉,不但要让她从小失去父母,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连人人都需要的五谷食材都不让她吃,又怎会给她安排身负巨额财产,让她沾染最低俗的铜臭气。
假如林家真有巨额财产,那么在黛玉身上也只能以一种形式出现,那就是潇湘馆里满屋子的书。
刘姥姥把潇湘馆当成了宝玉的书房,就是看到屋子里除了笔墨纸砚就是书。现代的爱书人都知道,买书可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在黛玉生活的那个年代,纸张很贵,印刷术不普及,书籍成本很高,若是手抄本就更加珍贵了。黛玉填满潇湘馆的那些书真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
而且,林如海去世时,黛玉回家一趟,带回来的也全是书籍和笔墨纸砚等当时来说很值钱的东西,还大方的分送给各人做礼物,说明林如海,甚至一代代林家人都是藏书家。古代的藏书家可都是非常富有的,要不然买不起那么多的书。
所以林家的钱的去向,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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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黛玉有没有钱?提出这个问题,并引发大家思考及热烈争论,是缘于书中贾琏的一句话。宫里的太监来借钱,贾琏正为没钱发愁,于是抱怨:“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之处不少.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
这句话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再”字,说明贾琏以前发过三二百万的财,这个“财”是哪里来的呢?读者各显神通,联系文本上下文,就揪出了林如海去世时,贾琏曾奉贾母之命护送黛玉回去奔丧。很多人认为贾母非派精明的贾琏去不可,就是这一老一小觊觎林家的财产,或者说贾琏到了以后,因为林家无人主张,他就偷偷私吞了林家的财产,回来连贾母也瞒过了。
还有一说是贾琏回来,贾家就开始修建大观园,当时的贾府在冷子兴口里“已是内囊尽上来了”,哪有钱修大观园,用的肯定是贾琏带回来的林家的钱。
这些读者可能忘了,贾琏在未回来之前,元春省亲的事已经定了。皇帝下旨每位准备省亲的妃子家中都要另外修建省亲别苑,因为皇帝的女人是不能和闲杂人等住在一起的,必须单独隔离。
元春省亲,是贾府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大事,是能够为逐渐走向颓败的贾府带来最后一次高光时刻的大事,又有皇帝的圣旨,别说贾府当时还不至于穷到那个程度,即使真穷,就是借贷也要修建大观园的,与林家的钱真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且贾琏说“若是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这句话也不一定就是强调那个“再”,也许就是贾琏说话惯用的一种语气,也许就是当时人说话的一种语气,不要忘了红楼里可是有许多当时的方言口语的。
写到这里,想起我们家一个故事,一位哥哥和嫂嫂去散步,走着走着,哥哥说:“我要是再中一百万的彩票就好了。”嫂嫂笑道:“你连彩票没买过,怎么再中一百万?你什么时候中过一百万?”
其实,哥哥说那句话时,正想着怎样才能多挣钱,随口就说“要是再中一百万就好了”,是不是和贾琏的话有点儿异口同声的意味,但嫂嫂立马揭穿“你都没买过彩票,何来中奖?还再中?!”那只不过是“白日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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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步来说,假如真像读者猜测的贾琏私吞了那笔钱,黛玉冰雪聪明,她会没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不要说自己家里,她在贾府住着,冷眼旁观,都能说出:“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再者,林如海常给女儿写信,难道从来没提过家产的事?
也有人举出黛玉打赏给她送东西的丫鬟坠儿和宝钗的婆子出手阔绰,且黛玉除了凤姐给她发放月钱外,贾母也时常遣人给她送钱,所以黛玉的钱肯定是贾母代为保管。但是不要忘了,黛玉是贾母除宝玉外最疼的人,时常额外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她当零花也是有的。而且,林家多少有点钱被黛玉或由贾琏代为带回来交给贾母保管,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有人又举出贾敏的嫁妆去哪儿了?这不是本书要表现的问题。还有人指出紫鹃也说过林家贫到没饭吃,凤姐说宝玉黛玉一娶一嫁都由贾母负担来证明黛玉实在没钱,这些人物对话也是根据文本的艺术需要而写,并非实录历史人物的言谈举止,实在不是读小说、看故事的人该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