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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huozm32831 执行加亮操作(2023-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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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急了。章子怡离婚后,大家迫不及待要看到她下一部电影——《酱园弄杀夫案》。虽然这些年章子怡仍然有作品,但观众始终觉得她停息了太久,被婚姻“耽误”了太久,她需要一个真正属于她的角色。那么她上一个这样的角色是什么时候呢?突然间发现,已经过了十年——一代宗师十年前,章子怡凭借《一代宗师》中的女主角宫二10奖封后。这十年,国内影坛很难再出一个宫二这样的女性形象。更难重现的,是王家卫《一代宗师》这样充满野心的大导佳作。《一代宗师》初上映,观众迷惑居多。作为一部武侠片,它太不同了。观众熟知的香港武侠片重形式,暴雨剪辑居多,而《一代宗师》主打“写意”,有大量的慢镜头、空镜头、大特写。另外,人物众多,让冲着卡司来的观众摸不着头脑。张震为什么只出场了三段,他是谁?张智霖有参演过吗?赵本山和小沈阳为什么在这里,画风完全不一样了好吗?全景式人物、倒叙式展开的确难啃,以至于到了2015年,王家卫重剪、让人物传记更集中的3D版重映,大家才更懂了些。现在,Sir重看《一代宗师》初版,看到的是十年前的电影作者,如何8年磨一剑,摆了这一出环环相扣的历史棋局。与影像匠人见招拆招,也是看经典老片独有的乐趣。详细拉片之后,Sir通过几枚“扣”,开始还原这十年前的银幕江湖。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 Deborah's ThemeEnnio Morricone - 一代宗师 电影原声带01命运的棋局王家卫导演,华语影坛有名的“谜语人”。不是说他故弄玄虚,而是,他总用一种悬疑片的手法来拍文艺片。比如《花样年华》,梁朝伟与张曼玉借着食物彼此试探,几个转身的小细节就拼出一段隐秘的婚外情。从城市影像来到民国武林,王家卫也在《一代宗师》的各个角落,埋设下人物命运的伏线。影片的第一场戏,青年叶问(梁朝伟 饰)被人挑战。而王家卫拍摄动作场面的逻辑独树一帜:以静写动,特写拳风波及的雨滴,或者波澜不惊的帽子。导演想要展示“风动”,却以“幡动”为表达,镜头与主体始终保持一定程度的抽离,与周身万物共振。这和整部电影的叙述逻辑一致,主线人物此刻的行为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是,即将被波及影响的整片武林。这片头的定场戏,也是一次鲜明的人物性格对比。电影后续还有一段类似的一线天(张震 饰)雨中一对多战斗,气势却完全不同:叶问身边,是平稳的雨;一线天激起的,是凌乱的血。叶问对敌最后,会收脚,显露其宽仁;而一线天,是力透石墙的追击,狠厉彻底。叶问与一线天,就是武林的两面,勾连起那个动荡年代。而这定场戏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也给结局埋下伏笔——雨中的那块圆形招牌,片头,它见证了叶问于佛山立威;片尾,形似的它也将见证,十几年后叶问与宫二在香港重逢。别的功夫片,讲力劲,而王家卫的功夫片,说关联。用宫二的话说,就是“让你我的恩怨,像盘棋一样地保留在那儿。”整个武林的宗师能人,自出场的那一刻,都会走到棋局该有的位置上。电影中,当主创把一颗故事的种子在春天埋下的时候,也在同时雕琢它冬天枯萎的痕迹。其中,锚定叶问命运的最典型意象,就是灯火。灯火,寓意传承,伴随叶问宗师之路的始终。△ 叶问人生的春天与冬天,都会有灯它有时大、有时小、有时明、有时暗,但从未断绝。当灯火以一红一蓝两种颜色出现在后景处时,决定武林时局的两股大势力正在交汇。△ 金楼叶问见宫宝森、宫二与马三火车站决战,都有红蓝灯的镜头譬如金楼掰饼那一场,时势最终转到了叶问身上,他背后,是冉冉升起的“共和”二字。而与灯火抗衡的另一股力量,是刺眼的白光,它总伴随着侵华日军出场,也将叶问的人生一股脑推向了冬天。佛山沦陷,叶问沦落到只能去金楼打包剩菜养活家人,白光和太阳旗下,他在自己的家乡,也只能给日军让道。在王家卫经典的人群快速移动镜头下,叶问沉默地上演着“人走茶凉”,他的身旁,只有一盏低微的小灯。白光,同样也成为了马三欺师灭祖的底气,和老人们劝和背后的原因。△ 叔伯口口声声对宫二说“为你好”,后景的太阳旗却揭露了真实动机其实,这道势力早早就在电影的前半段铺下。马三首次出招,因为锋芒太锐被宫宝森赶出佛山。下个镜头,画外音的广播正播报着抗日战况。与此同时,宫二的脚步踏入佛山。这对师兄妹,以及他们背后的整个宫家、北方武林,都注定和日据东北的历史纠缠不休。当所有的“扣”都摆在棋盘上,也无怪宫二会说出那句名言∶“原来,人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如果说命运的棋局一开始就埋下,那你我的相遇,自落子那一刻起,不就是注定的吗。缘起缘灭,经历一系列离乱,到香港此地再摊开,依旧是一局齐整的武林。02宫若梅其人既然讲了电影背后密密织就的线索网,接下来,就该聊聊那柄自上而下、划开局面的刀——宫若梅。她,也是电影的另一条线——奉道与自由的核心。“一条腰带一口气”,这是叶问拜师那日的人生箴言,而宫二,无疑做到了“那口气”的极致。她的命运,也被初登场的一个镜头透露。宫宝森让女儿来金楼,只是让她见见江湖世面,却不希望她和武林恩怨扯上关系,他希望女儿许亲、学医,安安稳稳地过另一种人生。而宫二的画面中,始终有那扇观察着金楼武林中人的窗户,或许,她心中早就做出了选择。父亲“输给”叶问后,宫二咽不下这口气。歌剧吟唱声中,她在金楼摆宴。莺燕之中,气势非凡。就如同多年后,叶问对她的评价:她的一生,只差一个转身。宫二的人生,有两场重头戏。一场是1940年东北大年夜,与马三的火车站决斗;另一场,是1950年在香港,对叶问的最终告白。而她在这两场重头戏的结尾,都落泪了。1940年决斗的尾声,她身负重伤,在对手看不见的角落流下一行眼泪。10年后,生死茫茫,她在临告白之前,看着镜中老去的痕迹、仓皇地抹着口红。巧合的是,电影的时间线里她上一次出场,嘴唇上也有红,那是凭最后一口气成功复仇后、武学尽废呕出的血。宫二与叶问,实际的交手只有过金楼那一次。但之后漫长的人生,双方的情感没有退下过擂台。王家卫的情感戏,总是比武戏都还来得硝烟四起,同时也暧昧多义。宫二对叶问的告白那一场,情感细微的变化、镜头语言的深意、演员表演的精确,都是范例式的。起初,宫二以东北学戏为引子,说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沉浸在回忆中的宫二,人像是虚的。反打的叶问则一直实际、稳当。当宫二把话题提到二人的关系时,叶问开始回避,他用旁观的视角评价宫二的假设。听到那句心碎的“想不到你把我当戏看”,叶问的眼神渐渐不忍。更直白的“我心里有过你”之后,梁朝伟一言不发,用一段精确的眼神戏演绎了情绪濒临决堤的界限,此时,镜头的实像还是微微动摇了。而这次,却是宫二从情感中跳出。这个一辈子没服输过的人,却在这一刻收招了,毕竟——说了,那又能怎样呢?重逢以来,叶问总以武学回避情感,宫二也学会了这一招,她把话绕回了武学。只是,当她说出来那些话时,一行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的眼神霎时黯淡,是一个人如一盏烛灯般熄灭了自己,那最后的一行泪,就是人生尽头滚落的灯油。刚极易折的宫二,两场人生大戏,武林的、情感的,都是奔着绝路走。叶问没有见过她1940年大年夜的那滴泪,还是在1950年见到了。两人最终走在香港的大街上,当真“人生如梦”。那一刻,灯下出现的,是无数的招牌,还有一张张门前对联。原来所谓的“灯”,不过是千家万户,是宗师终归要走回的人海。“一眼看上去,这不就是个武林吗?”意气风发的年代,宫二镜头总是仰拍,那时她敢说“或许我就是天意”。但最后的镜头里,俯视她的,是众生,是命运,是那一整个逝去的时代。奉道者,不婚嫁、不留后、不传艺。宫二恪守着武林的气节与规矩。她在佛灯下做出人生最重要的抉择,从此与时势的“大格局”的背道而驰。佛前,她合上一个金色的小盒子。这个悬念最后才揭开:那是她燃烧自己头发的一盒灰,奉道那瞬间,她就将一生交付给了一个已知的答案。王家卫的电影,总是忍不住对宫二这般的“零余者”青睐有加。如果说叶问是顺着命运、如水般包容坚韧的横,那么宫若梅就是那流星般爆裂的竖。这一竖在王家卫电影里,还是无脚鸟阿飞,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何宝荣,是寻不回的苏丽珍,是《2046》中执着的白玲,是唱《梦中人》的王菲。宫二,替所有王家卫故事中的零余者见了一次天地,这是个人意志超脱命运的重彩,也是一趟注定驶向徒劳的列车。在必然的虚无中,依旧坚信火花般的人性,这是王家卫现代性表意的精髓。把一个金雕玉砌的时代,化作一个丰满的虚构人物来寄托情感,是王家卫的功力。只不过,十年之后,国产电影里,很少再见到这样精彩的一竖了。03逝去的武林电影《梅艳芳》中,唱片老板告诉初出茅庐的梅艳芳:“唱歌最重要的是感觉,特别是慢歌,不是要唱出你有多伤心,而是唱出唏嘘。”《一代宗师》这部“慢电影”的主基调也是如此,向来钟爱记录时间的王家卫,拍出了一代武林的唏嘘。《一代宗师》,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它的主场景总在飘雪,大半场景都在东北漫长的冬天。故事中有两场葬礼。一场,是北方武林宗师宫宝森的葬礼;而另一场,发生在火车站决斗,它断送了马三和宫二的未来,也是宫家六十四手彻底的凋亡。从此之后,叶问的人生一直笼罩着见不到宫家六十四手的遗憾。只是武林中的一切,经过时间的淘洗,会以另一种方式与他重逢。金楼拜会时,宫宝森立在高堂中央,他的背后,是两盏华灯。而1950年,叶问在香港再见的,是宫宝森的遗像,一左一右,摆着的是两支烛。他再会丁连山,点烟的那刻,叶问起手式恰似那日掰饼,他应对着和十年前相似的考题,让那场名震武林的切磋重现在一个不起眼的杂货店里。电影中叶问的行动,都呼应着那扇佛山的大门。他看着它,从青年时自我满足的关,到南北交融的开,再到沦陷的破,最终是香港与内地漫长的隔。这是一座城,也是一个国。当叶问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故土,从此再无“身后身”之后,他学会了抽烟。烟,是佛山夏夜、张永成等着丈夫回来时点燃的蚊香,是宫二梦回往昔时萦绕周身的幻觉,是“关东之鬼”彻底隐于市前亮的那一招。它和那枚“念念不忘”要去东北的大衣扣子一样,成为了叶先生的“过期凤梨罐头”。前尘已尽,叶问换了一身西装,拍了一张香港的公民证件照。经历了一张张武林旧合影后,最后的记录,就是这一张孤单一人的身份证。“武术大同,千拳归一路”。叶问带着往日的物证,带着所有的家国、武林的记忆,为下一代人点灯。电影难能可贵的,是拍出了“民国往事”的野心;而Sir这次重看发觉的,是十年来,电影江湖的起伏。一来,武侠类型落寞。徐皓峰在这部电影中崭露头角,将自己对民国武林规矩的探究、独特的技击风格化为《师父》中的精彩巷战,之后却制片受阻,难出新作;这是赵本山最后一次出现在电影银幕上,而今年再次网剧出山,演绎的还是一名武林人士。二来,是中国电影进军国际市场的大门渐渐掩上,我们迎来的是大导作者性的匮乏。大陆章子怡,香港梁朝伟,台湾张震,甚至还有短暂出场的宋慧乔,这种融合多地大牌的华语大片模式,从《卧虎藏龙》开始,延续到《英雄》《无极》《如果·爱》《色,戒》《一代宗师》《刺客聂隐娘》,最大程度辐射到整个华语世界。而今天呢?这样相互融合的盛况已经不复出现,各个地区的电影制作各玩各的了。我们的电影也不再讲究走出去,和内地动辄几十个亿的票房相比,海外市场已经不再需要多费心思。一开始,章子怡的“国际章”算是黑称。但今天“国际章”成为了一个有含金量的头衔,因为章子怡是上一个华语大片时代范例,今天的新生代明星已经不具备像她那样成为国际咖的机会,也无法像她一样(以过硬的作品)囊获金马、金像、金鸡大满贯。观众的评价体系稍稍成长之后,却发现,电影好像变老了。国产大片,见过自己,也算见了天地,不知为何,它没法全全尾地见众生。要么,自我阉割,要么,变成浅薄化的奶嘴。当我们怀念宫二和《一代宗师》的时候,失去的,也许不单单是一个野心大女主,也可能是一整个江湖。王家卫拍摄《一代宗师》的初衷,是看了一个叶问晚年的纪录片,被一个细节深深打动。那不是所谓的宗师气度,而是一个老人对着练功木桩停顿的那几秒。重复了几十年的动作,他以为叶问在那一刹那忘了。直到后来,王家卫听说了武林中的一句话:“凭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他是想把他的功夫传下去。导演记住了这一刻的冲击,于是依旧拍下去,从第一个十年,到第二个十年。2023年,影坛传来侯孝贤患阿兹海默停止拍片的消息。与电影有关的遗忘与唏嘘,再次回荡。创作者还想再拍下去,影迷还想再看下去,这本来也是最基础的、重复多年的老动作,就像咏春拳的三板斧——摊、膀、伏,简单、干脆。至少,我们可以在遗忘前一个转身,对经典再看一眼。这一盏盏电影之灯点亮时,就让那融化心脏的温度,再多停留几秒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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