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斌
我忝为读书人，平素却很少买书。要读要用到书，大多从学校的图书馆借。二十多年前，住房条件差，书多了没地方放。后来居室改善了，依旧没有书房，二只大书柜，放在卧室里。再去购书，何处可堆？
自去年三月至今，我只买了八本书，以购书的时间为顺序，书单如下：
1.梁晓声著《人世间》（长篇小说），中国青年出版社，2017年12月版。
2.［北魏］崔鸿撰，［清］汤球辑补《十六国春秋辑补》（历史著作），中华书局，2020年3月版。
3.谢侯之著《椿树峁》（散文随笔），中华书局，2022年8月版。
4.胡成著《我已与一万亿株白桦相逢——西伯利亚铁路纪行》（游记），四川文艺出版社，2022年10月版。
5.王兆军著《书圣之道王羲之》（人物传记），作家出版社，2014年版
6.［宋］黄伯思撰《东观余论》（古代书画理论），凤凰出版社，2020年12月版。
7.［英国］赛门·蒙提费偶里著《耶路撒冷三千年》（历史传记），黄煜文译，台北究竟出版社，2013年4月版。
8.王朔著《起初·纪年》（长篇小说），新星出版社，2022年8月版。
详细评述上面八本书的内容不可能也不必要。我要说的是购书的背景读时的心境以及为什么购这些书，顺便非常简略地作一些评点。
去年二三月份，根据梁晓声长篇小说《人世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正在热播。这部作品反映了上世纪七十年代至今五十年间中国平民的生活，刻画他们的生活艰辛和悲欢离合。我们这一代人从那个时代艰难地走过来，亲历过剧中的生活场景，觉得十分真实与亲切。妻子几乎每集必看，还听长篇小说《人世间》的朗诵节目，有时听到次日凌晨二三点钟，简直入了迷。梁晓声是我的复旦校友，自然关注他的文学创作，知道他几年前出版长篇小说《人世间》。电视剧与小说是不同的，想看看他的小说怎么写，便在“淘宝”上买了一套。晚上看电视剧，白天看小说。当时，正值全市“动态清零不动摇”之时，我与妻躲在老家房子里的阳台里，小圆桌上泡一壶红茶，两人晒晒太阳，喝喝茶，读读小说，静默了一个月，压抑心情减轻许多。
去年十二月初，我与妻在故乡避疫。看到中华书局网页上有谢侯之《椿树峁》出版的讯息，后面还有几篇选读。奇怪中华书局是出版高质量学术著作的重镇，为什么出版通俗读物了？读了这本书的选读，觉得是本好书，遂网购一本。全书二十三篇文章，回忆作者与几个北京中学生，五十年前在陕北延安地区椿树峁小队插队经历。黄土高原上的一个小山头，自然环境的恶劣与贫穷出乎人们的想象。山头上没有水，用水要到山下挑上来。主食是地瓜、土豆，一年吃不上一两次肉。炒菜无油，用一块肥羊膘擦擦铁锅，抹一层油腥味……我也在故乡插过队，见过穷，吃过苦，但与椿树峁相比，这儿算得上共产主义的幸福生活，那边则是洪荒之地，仍在原始人阶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孟子语）。这群有志青年，在困苦中自学数理化，后来个个有出息，上大学，读研究生，做博士，留学，有的成了国际知名学者，让人叹服不已。这本书的语言有特色，用了许多当地方言，文字平实、凝练、儒雅，带了一些幽默，很有可读性。
买胡成《我已与一万亿株白桦相逢》一书，则纯粹出于兴趣。我喜欢旅游，二三十年来，走遍了中国大陆所有省份。可西伯利亚至今未曾涉足。横穿西伯利亚是我的梦，几十年尚未醒。我佩服此书的作者，不通俄语，独自从海参崴穿越西伯利亚至莫斯科，留下12万字，114张胶卷照片。一个了不起的独行侠！那些文字和照片，正是我的梦境。我想，一个人的一生，都没有穿越西伯利亚，那是人生的一个大缺憾。我垂垂老矣，在苦短的来日，能补上这个缺憾吗？只有天知道。
崔鸿撰、汤球辑补的《十六国春秋》、王兆军《书圣之道王羲之》、黄伯思《东观余论》三书，是我的工作需要。
十年之前，我对中古佛教史上的高僧释道安产生兴趣。2020年初开始，着手收集他的生平资料及熟悉他的佛学造诣。道安生活在中国北方，历经十六国的前赵、后赵、前燕、前秦等时期。《十六国春秋辑补》是必须参考的史书，放在书桌上，经常查阅。
去年十月，上海澎拜新闻网约我写《王羲之小传》。写到第四节时，再次意识到羲之的生平事迹除《晋书》《世说新语》外，唐宋时期的书论、画论中也有不少评论羲之书法的资料。故购黄伯思《东观余论》，摘录、选择其中有用的文字。同时，参考今人的研究著作，购王兆军《书圣之道王羲之》。
购《耶路撒冷三千年》，则出于求知目的。坦白说，我不熟悉世界史，对世界名城耶路撒冷知之甚少。活到老，学到老，这绝对是必须。《耶路撒冷三千年》，是一部享有世界声誉的巨著。为了得到一本正版的、翻译一流的好书，我在网上不止一次比较、挑选不同的版本。湖南文艺出版社版、民主与建设出版社版，定价都只有几十元，而台北究竟出版社版定价105元（还是折扣价），竖排，繁体字，翻译一流，众口好评。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台北版。果然，台北版厚实，纸张、装订、封面装帧，皆无可挑剔。作者才华杰出，描写耶路撒冷三千年间出现的宏伟画卷，出现与消失的无数人物：圣人、将军、法老、王后、诗人、妓女、淫妇、征服者、谋杀者、通奸者、阴谋家、冒险家……看不完的惊悚、诡异，突然、偶然、必然。
王朔新著《起初·纪年》乃上个月所购。以前我没读过他的小说，但早闻其人是所谓“痞子文学”的代表。小说用第一人称写汉武帝，确实别致。他写西汉武帝时代，其实是古代的现代化。例如汉武帝与李广等人去食堂吃饭，有人说过食堂有豹子头吗？汉武说，你们怎还吃野生动物吗？汉武帝居然有野生动物不能吃的观念，超前了二千年。教养公主设立“培训基地”，“应届公主结业”了，汉武帝给可能与匈奴和亲的公主们讲话，提要求，说希望，像极了今天大学校长在毕业生典礼上的讲话，非常好玩。要看懂这部书不容易，首先必须有耐心。平心而论，王朔对汉朝与匈奴的历史有研究，其人天分高，不可轻率地嘲讽他就是“痞子”。
以上晒出我一年来的购书单，绝对没有“推荐书目”的意思。读者的兴趣不同，所从事的工作各异。我喜欢的书，别人未必喜欢；我的专业书，在别人看来可能是无用书。所以，一些导师的《推荐书目》只适合某类人，不具有普适性。
我之所以购以上几种书，首先与消闲有关。前面说过，静默防疫终究无聊，想要读书，书又不在身边。于是就在“淘宝”上淘书。买来后，自己读，并推荐妻子读。妻子原来看电视的时间多，在我的鼓动下，开始读书了。她最喜欢《椿树峁》，读得很投入，且很有心得。又把《耶路撒冷三千年》这本大书，摊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慢慢啃。就看这场景，买这几本书，已经值了！
末了，也许有人问我：你买了八本书，都读完了吗？答曰：还没有。梁晓声的小说，读了二本，读得很认真，第三本就不读了，因为人物的结局已经看到，作者的用意已经理解。王朔的小说读了前面五六十页，后面随便翻翻。既然知道了“痞子文学”的风格与语言大致如此，也就可以浅尝辄止了。
书买来了，如果是闲书，感觉兴趣，可以轻松地读下去。如果是与自己专业有关，当然要细读了。虽然没有必要一本不拉的读完，但总以读一点为好。当然，也有一种人只管买，却基本不读的。说他是藏书家吧，又不够格。买书仅仅是一种癖好，如果不差钱，也未尝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