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茂清
经区博物馆前的鳌山路东行,约一里许右拐,粉墙黛瓦的方正围墙映入眼帘,为抗击倭寇侵略慷慨捐躯的崇明知县唐一岑,正长眠于此。
唐一岑墓园坐东向西,高大的石牌坊兼有大门的功能,一对明代石狮守护两旁。园内绿草如茵,冬青黄杨茂密整齐,四周翠柏围绕苍松环立,宁静中透着庄严、肃穆。
我心怀崇敬爱戴,缓步穿过甬道,来到唐一岑墓前。
墓在高五阶的墓坛正中,圆丘形封土。墓后为仿古马头墙照壁。墓前置墓碑,祭台。
在来路上时,已采摘了一束黄白鲜花,轻轻地搁在祭台上,躬身肃立,向精忠报国的英灵致敬!他,从迢迢千里之外南疆而来,把一腔热血洒在了扼江海要冲的崇明岛。
唐一岑,明朝广西府临桂县人,举人出身,受命来崇担任一县之长,时为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初秋。
那年份,崇明正值外患严重时,日本海盗倭寇频频入侵袭扰,烧杀抢掠,岁无宁时。盘踞在南沙的倭寇头目肖显,正窥测时机侵犯县城。
敌情严重,唐知县将抗倭列为头等要务,饬令官兵各守职责,严阵以待。又将青壮男子编列成民兵,配合官军战守。
嘉靖三十三年新年伊始,倭船二只入侵野猫港,本是想掳一把的,结果偷鸡不着蚀了米。
四月十日,倭寇袭击水窦港,被击退后,转攻扁担、三爿、营前等沙,均以失败告终。
敌酋肖显恼羞成怒,于五月三日偷袭县城东南的水门。水门连通城内外,一旦失守,倭寇便可从陆上、水里同时入城。
事关重大,唐知县亲自督战,战斗空前激烈。
让我们穿越时空,回到这年是日,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幕幕展现眼前:
如蚁倭兵弃船涉水扑来,嚎叫着架起云梯往上攀爬。
官兵随着唐知县的号令,远者箭射,近者檑木滚石,爬上来的枪刺刀砍,杀声震天。
倭寇坠地如落叶,然仍是不退。情势危急,唐知县就在阵上招选敢死队,承诺凡杀敌立功者,不论出身高低一律破格擢用。由于他“素以忠义勖其下,人乐为死”,官兵争相攘臂报名。
流矢尖啸,险象骇人,唐知县置之度外,从容指挥,又亲自擂鼓助战,士气大振。敌人死伤无算,终于支持不住,似丧家之犬仓皇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
对此,县志作记载云:倭夷猝犯境,唐一岑亲率军民御战,斩获甚多,贼遁去。
肖显贼心不死,卷土重来,启用了先前收买的汉奸高千户,密谋里应外合。
初七凌晨,浓雾弥漫,倭寇一部藉以掩护,进攻县城东北栅。
唐一岑披褂登城,刚布置完战守时,突发警报传到:高千户投敌,领着倭兵绕道城垣坍塌处进城来了。
“无耻国贼!”唐知县大骂。立即分兵百余,亲自率领赶去堵截。急行至半途,前面杀声响起,原来与大队倭寇遭遇,激烈巷战开打。
左右因知县是文士出身,武艺不精,护着他不让向前。唐一岑厉声斥责:“城破矣,吾为一县之主岂可畏缩不前?虽生而何以对满城父老?让开!”
无私者无畏,无畏者无惧,他义无反顾冲入敌阵,挥剑猛砍,一个倭兵哀号着栽倒,成了异国野鬼。
部属倍受鼓舞,人人奋勇。激战中,唐知县多处受伤,血红战袍。他峻拒了亲兵再三劝退,一声怒吼,把又一个倭寇送进了十八层地狱。
敌众我寡,官兵死伤殆尽。唐一岑又中了一刀,踉跄两步,英雄倒地,为抗倭保国竭尽忠诚,久久目瞋口张,似在高喊“杀尽倭贼!”
官为民,民爱官。唐知县牺牲的消息传处,岛民痛惜哀悼,义愤填膺。西沙武秀才顾国、樊汉带领大队民兵赶到,将县城围住,吼声如雷:“唐公为我死,我为唐公报仇!”军民同仇敌忾,内外合击,二百多个倭寇或死或伤或降。县城光复,汉奸高千户也被活捉正法。
嘉靖皇帝得到奏报,崇明知县唐一岑为捍疆抗倭壮烈捐躯,降旨追封为光禄寺寺丞,敕建专祠,赐额“愍忠”,以资褒扬。
这时,有游人接踵从观光大堤下坡进园来了。
“唷,墓碑是赵朴初题写的,赵老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佛教协会会长,看来墓主是个有档次的人物。”说话的系鬓发已苍的老者。
身旁的中年人接口道:“是个抗倭殉难的知县。”
“好啊!古代的抗日县长。”老者赞许又点头。
太史公语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唐一岑就是重于泰山者,虽已离开了人世,然英名长存、精神永在。一代又一代的崇明人缅怀他、纪念他,自入土为安以来四百余年间,他的墓曾二次迁葬,四次重修,1990年3月迁至现址。对此,甬道两侧的碑刻上有记载。
“东洋鬼子丧心病狂!”年轻看客指着“唐墓遭日军毁坏”一句,怒气冲冲。
“小日本的罪证还在。”
“在哪里?”
我指了指雍正八年的墓碑:“左上方的缺角就是被日军砸的。”
崇明沦陷后,日军闯进唐一岑墓,毁损祠堂,推倒墓碑。
算起来,侵崇日军是倭寇的灰孙子,肆意破坏唐一岑墓,既为祖宗报仇,更有险恶用心:威慑岛人的抗战意志。然而适得其反,崇明军民以唐公遗志为志,不畏流血牺牲,坚持抗战,直至最后胜利,还涌现了瞿犊、蒋煊洲等一批以死保国的抗日英雄。
唐公有知,当含笑九泉!
还有堪慰英灵事:唐一岑墓已列为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崇明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年复一年,各界人士四时凭吊致祭,又有众多岛外人士慕名瞻仰,追念这位喋血抗倭的崇明知县,重温他勇于死敌的悲壮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