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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chn001 执行加亮操作(2022-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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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第一趟雨水刚过,豫东大地上的男男女女开始蠢蠢欲动。落日收敛余辉,薄暮笼罩大地,人们带着塑料桶和虫网,伺机而动。他们要出发去捕一种神兽。“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日光下的享乐”。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如此总结这种神兽的一生。河南人很直接:“抓到了油锅里过一过,那是唐僧肉一样的好滋味。”傍晚以后,男女老少热热闹闹地带着手电筒到路边找虫子*今日邯郸他们要抓的,就是蝉的幼虫,商丘人俗称“爬蚱”。也有其他地方的人,称它们叫知了猴、金蝉、节柳龟、胡姐辽、或者唐僧肉。摸爬蚱的目的,就是为了吃。妇人们想着要给孩子和家人补充最好的蛋白质,男人下班提两瓶烧酒往家里赶,也就是馋一口油炸后的爬炸味。肉质鲜美,蛋白质丰富的虫类是南北餐桌上人们都不会抗拒的食材*《风味人间3》每年夏至前后一直到快立秋,爬蚱潜伏在多树的地下,春天开始就不断吸食树根汁液,等待夏季破土而出。蝉的若虫——蝉猴*三蝶纪蝉大概也没有想到泥土外是一个如此活色生香的世界。我生活的那个五线小城,每年至少能吃好几万斤的蝉。夜色覆盖了城市,黑暗给了虫子探索的勇气,白日里行踪不明的爬蚱开始小心翼翼钻出地面。深谙这种爬虫习性的人,同样小心翼翼地在夜色掩护下一次次走近绿化带,看着这些餐盘的美味从松软土地里一个个钻出来,爬到树枝或草尖上,一点点脱去浅棕色外衣,蜕变为蝉。*微博@王放_自然测量员我童年里的开心记忆,都有抓爬蚱的画面。仲夏时分,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完,刚好农闲,又逢中原地区难得的阴雨绵绵,这个季节也正是爬蚱最多的时侯。摸爬蚱谈不上有技术含量,但也有青铜和王者级别的技巧之分。天刚擦黑时,爬蚱还没上树,这段时间爬蚱还潜伏在大树下的泥洞里。爬蚱洞口形似蚂蚁洞,用小指指甲轻轻一抠就会变大,成为一角硬币大小的洞口,随之挥舞着两只颇具杀伤力前爪的爬蚱暴露无遗,这个时候只需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它三角形的头部即可取出。但也会遇到那种比较狡猾的爬蚱,发现敌情立刻迅速撤退,下钻到洞的底部。别担心不会摸爬蚱,在B站上,有许多视频可帮助学习*B站@毫無退路这个时候可以用铁铲把洞口一点点挖开,直接将爬蚱取出,但要注意不要让洞里进土盖实了爬蚱洞,更不要一铲子下去搞得爬蚱身首异处。如果没带铁铲,可以就近寻找一根小树枝放入洞内,过不一会儿,爬蚱就会顺着树枝爬上来。如果还不出来咋办,那就要使出杀手锏了:往洞内灌水。倒完水旁边一蹲,看谁有耐心吧!往洞里倒水这个办法的可行性看洞里是否有爬蚱,若没有倒几瓶水都是无用的*B站@焦小黑摸了一阵也小有成就,回家吃个晚饭,补充点体能,此时天也已经完全黑下来,带上手电筒、玻璃瓶或者小水桶,再拿上一根长竹竿,这就是全部装备,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吧!村边儿、沟沿儿、河边儿、大大小小的树林子,机会无处不在,只要你手电够亮、跑得够快、拿的竹竿够长,一晚上摸个百十来个绝对没问题。摸爬蚱是真的用摸的小时候家里没有手电筒,借着路上的微光,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们伸手在树干上下一顿乱摸:摸到天牛的也有,踩到蛤蟆的也有,甚至还有因为摸爬蚱掉进土井里的。但我们的餐桌上也并不会因此多了炸天牛和蛤蟆。爬蚱是让我们咂巴着口水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唯一目标。炸好的爬蚱应该是酥酥的口感,也许这就是夏天的味道*作者供图有手电筒的孩子是摸爬蚱届的王者。只需往树干上一照,来回逡巡一番,爬蚱们立刻现形,锁定目标后竿子轻轻一戳,啪嗒一声,“猎物”掉落下来。手电的光要眼疾手快地顺着爬蚱掉落路线紧密跟随,因为爬蚱的颜色和黄土色极为接近。如果手速不够快,再想找到就难了。手电筒是王者捕蝉“装备“。*今日郸城芒种过后,每个晚上每个时间段都会有爬蚱。小树林和草地有无穷无尽的美食馈赠。如果是后半夜过去,还可以抓到很多正在蜕皮的爬蚱。当爬蚱的背上出现一条黑色的裂缝时,蜕皮的过程就开始了。蜕皮时的爬蚱前腿呈勾状,这样,当成虫从空壳中出来时,爬蚱皮就可以牢牢地挂在树上。爬蚱必须垂直面对树身,否则翅膀就会发育畸形。从背部开始,慢慢向后扩展,就像卸掉一副盔甲,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刚脱壳的蝉超级软糯光滑,还保留着壳里的一点点体温,握在手心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知了猴在蜕皮的过程中,尤其是双翼展开的过程中,身体必须保持垂直,而且不能受到任何干扰,任何东西都不能碰到它,否则,蜕皮后的蝉将终生残废,无法飞翔。*B站@lihuanhuan_hv爬蚱在地下时因是吸食树根的汁液,跟人一样,也喜欢偏甜的液体。所以,各种果树底下,桃树、梨树、苹果树,就成了它们的天下。大概也都是因为吃果汁长大的爬蚱,肉质长成了连孩子都无法抗拒的甘甜鲜美。六月市场上的爬蚱都是抢手货,这几年已经开始按只卖。*小厨大刘爬蚱怎么吃?最著名的莫过“油炸金蝉”把爬蚱泡在清水里洗净,沥水,撒上一把盐浸泡半个小时。起锅烧油,当锅中油加至8成热时,放入爬蚱开炸,炸至金黄色时取出,趁热撒上食盐、孜然粉或者辣椒面,掐头去爪,用筷子夹一个放入口中,鲜香四溢,口感嘎嘣脆。当然最好吃的莫过于颈部的方形肌肉,瓷实、筋道。吃得多了,就开始挑剔,专拣背上那块肉吃,所谓的“唐僧肉”就是它了!炸好的爬蚱嘎嘣脆,是极好的下酒菜*作者供图《西游记》中的“唐僧”,原是如来佛祖的二徒弟“金蝉子”转世,“金蝉脱壳”的成语就由此而来。所以人们将脱壳变身的蝉作为长生、再生的象征。而爬蚱被摆上餐桌,并称之为“唐僧肉”,这是对爬蚱营养价值给予的再高不过的赞誉。再追究远一点。《礼记·内则》中记载: “ 人君燕食, 爵、晏、绸、范四物” ,爵晏是指鸟类, 绸、范则是指昆虫,绸是指蝉类昆虫范是指蜂类。昆虫向来就是被端上帝王餐桌的上乘食物。在吃昆虫这件事上,商丘人一直自豪地走在世界前列。 爬蚱虽然美味,但存续时间也就一个多月,其他时间嘴馋了怎么办,那就冷藏!每年爬蚱上市的季节,小城的早市好不热闹。买的、卖的,路边蹲着站着的,有用盆盛的,有用瓶子装的,有的地上铺个袋子直接倒在上面。刚走过去就会呼啦啦被围住:“闺女,这些都给我收了吧,等着回家给孙子做饭呢!”“妮儿,我就这么多,昨晚上老伴我俩熬夜照的,你都要了吧,好早点回家……”*作者供图爬蚱的吃法因人而异,有人不喜欢吃蜕皮的,那就盆里撒点盐防止蜕变;有些人专门爱吃刚脱壳的嫩金蝉。比如我家姐,每年都会囤个十几斤。洗干净以后高温绰水,再沥干,分成一个个小包,放入冰箱冷冻室,想吃的时候拿出一包解冻,非常方便。这几年听说了不少爬蚱出现过敏性休克的案例,电视新闻里每年开始不断播报,劝说市民不要过分捕抓和食用爬蚱,以免出现中毒后果。没有人可以逃过“真香定律”*《风味人间3》但也劝不动,爱吃的人们夜晚不断倾巢而出。家里的男人,喝上两口酒还会豪爽地劝女人和孩子都来吃上两口。他们嘴里振振有词:“这爬蚱皮还有药用价值,大量甲壳质、蛋白质、氨基酸,抗菌、利咽、镇静、疏风散热都可以!小时候我们谁不是拿一长竹竿,跑树林子里钩爬蚱皮。攒够几百个卖到中药摊子里,又能赚回一兜零花钱。”每个商丘人都无法忘却夏夜里一盘酥炸爬蚱的鲜美风味*小厨大刘离家之后,我再也没摸过爬蚱。南方夏天也有蝉鸣,有一种夏天似乎正在离我远去。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或许每个童年都有舍弃不去的黑暗料理捕食经历。
*《风味人间3》我问浙江的朋友,他们很惊奇原来书上的蝉竟然还能吃,原来除了广东人和云南人,河南人也会吃得如此狂野奔放。我给东北的闺蜜看老家爬蚱的图片,她豪爽地跟我说:哦,这我熟!我在去杭州出差时刚吃过这虫子…等等,啥,虫子?你们那把小龙虾叫虫子吗?定睛一看,去头的小龙虾和爬蚱还真的几分相似。别说,去掉钳子之后的小龙虾要不仔细看,还真有点像大只的爬蚱*B站@九月家的美食南来北往的喜好总归是相通的。夏夜晚风吹过,烈火烹油的街头,总有一盘我们无法割舍的人间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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