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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县全称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这里是丝绸之路中国段的终点,红其拉甫达坂扼守着塔县的国门山口,翻过山就是巴基斯坦。塔县是我国最西边的城市,与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相连,是我国唯一的塔吉克自治县,也是唯一与三个国家接壤的县。而 塔县一直被称作中国2000多座县城里的“最美县城” 。这座喀什地区下辖的高原县城,以往只能依靠中巴公路与外界联系。8年前我曾第一次进入喀什和塔县,此后竟养成了每到夏天都要到南疆避暑的习惯。| 艾提尕尔清真寺,整个喀什的核心。2014年4月昆明火车站曾发生严重的恐怖袭击,新疆的治安更是令人揪心。夏季开斋节时我赶到喀什。那几天在喀什接连发生暴乱,艾提尕尔清真寺的大毛拉遇刺,莎车县恐袭致死数十人。可以说,正是在灾难连环的时节我才想要去暴风眼里一探究竟,却一不小心探索出了绝美的风光和厚重的人间烟火。我的帕米尔之行从慕士塔格峰和喀拉库勒湖开始,冰山之父和高原湖泊在那里比肩而立。| 慕士塔格峰。图源:图虫创意当时喀什的长途汽车站还在人民广场旁边,名字叫天南客运站。那一年新疆旅游远远没有火起来,甚至因为治安问题还滑到了低谷。联通塔县和市区的汽车只在每天清晨发出一班,供给远远小于当地人的需求,抢票也就成了一件十分艰巨的挑战。车票开售之前半个多小时我就赶到窗口排队,尽管如此也只排到了第五六位的样子,前面已经站了好几位大妈。等到里面的售票员拉开帘子,人们才真正进入战备状态。前方大妈枕戈待旦,左右开始有妄图插队的人伺机而动,窗口有排队护栏也挡不住他们灵活的身躯在那里横穿插巧迂回。我仗着自己个子比较高也不怕动手,就严厉地朝他们吼道:“后面儿排队去!”| 当年,新的公路尚在建设中。票总算到手,可这只是万里征程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好几个小时的颠簸等待着我。中巴公路连接着喀什-红其拉甫口岸-巴基斯坦的塔科特,也是进出塔县的交通动脉。这条公路在巴基斯坦一侧可谓万分险峻。根据巴基斯坦官方数据,中巴公路巴方一侧在修筑时牺牲了122名中方施工人员和500余位巴基斯坦建设者。中方一侧虽然比巴方情况略佳,却也难免受到大量地质灾害和洪水的冲击。从市区到喀拉库勒湖190公里的道路要开五六个小时,途中的路面可谓“地无三尺平”。那些没有抢到大巴车票的的人,只能到塔县办事处门口去乘坐皮卡车。这些平常不多见的四驱车运载着高原县城必要的生活物资,同时也载载客,大概100块钱一个人。不得不用皮卡车作为运输主力,路况之糟糕可见一斑。只要跟大巴司机说“我要去喀湖(卡湖)”,他就知道该在哪里将客人放下,那已经是登车六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喀拉库勒湖。图源:图虫创意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就是喀拉库勒湖,慕士塔格兀自屹立前方,左手边的公格尔九别峰展现出雪白的山脊。湖边稀稀拉拉地矗立着几座毡房和平顶土房,牦牛在湖边慢条斯理地咀嚼青草。我的感到自己心跳有些加速,这并不单单是被自然的美景击中,更是因为短时间内从1200多米海拔的塔里木盆地爬升到3600米的帕米尔高原上,我有了一地点轻微的高原反应。湖边是柯尔克孜族牧民的牧场,我找大爷要了马,绕着湖骑一圈他只收我40块。这里骑马和在景区里不同,牧民不会小心翼翼地给客人牵马。确定了我可以独自驾驭之后,他便放我自行驰骋去了,只派了家中的孩子另骑一匹马随行护送,万一出了意外也好有人报信。他们娴熟的技巧就像古代人形容游牧民族的那个图景:“少儿惯乘无鞍马,逐电驾风意飞扬。”马蹄在膏腴的草滩上起起落落,淌着甘泉的小沟谷里鲜有人探访。整个喀拉库勒湖畔的游客只有我和两个波兰人。在那个内地人都很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没想到还能碰到西方游客。葱岭是中华文明和货物向西流动的出口,也是祆教、佛教、景教、伊斯兰教等信仰向东传播的门户,各种样貌的的旅人都曾经在这里留下足迹。那一日,我们聊了许多,从玄奘、法显到近代的斯坦因、伯希和……牧民家的住宿也相当便宜,毡房和土坯房里的床位只都要50元一晚,还包含一顿抓饭和简单的早餐。接待游客显然不是牧民的主业,我的入住某种程度上还有点像一位“客人”,而非完全意义上的“游客”。他们的抓饭与新疆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用的肉是羊腰子!尽管“大补”,但是一向口味清淡的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股味道。后来我再去湖边的时候会特意叮嘱牧民:做饭的时候别放羊腰子!我吃素抓饭也行!| 常见的新疆抓饭一般是用羊肉,而不是羊腰子。图源:图虫创意这里的素抓饭也很有滋味,颗粒分明的米饭在醇香的羊油里面打滚,配上当地特产的浅黄色胡萝卜,再佐以葡萄干和杏脯。果脯的酸甜清香正好中和了羊油的油腻感。再配上真正的高原奶茶,几乎是高寒地区的美食顶流,让人从头暖到脚。高原牧民的生活方式已经与藏民十分相像,耐高寒的牦牛成为了他们重要的牲畜,用来招待客人的奶茶里也能闻到酥油的香气。很显然,帕米尔不仅仅在地理上是新疆与西藏的过渡地带,也成为了两省区之间文化上的交汇之处。| 云开雾散见雪峰。给牧民加点钱,他还骑着摩托车带我上雪线。摩托车能够抵达的山坡显然算不得险峻,那里也仍然是克族人的牧场。摩托车越爬越高,脚下的植被也有了明显的变化:草场从湖畔翠绿、丰茂的模样变得愈发低矮,颜色也变得更深。脚下逐渐开始有白色的颗粒堆积——那是雪,即使是在盛夏时节,高山之巅仍然铺满了洁白的雪花。山上起初云雾缭绕,但是当我踏上雪线,天气倏地一下开始放晴,这些水汽就像窗帘一样被拉开,拨开云雾见险峰。| 图源:百度地图塔什库尔干是中国唯一的塔吉克族自治地方。它就像一只向前探出的楔子般深入亚洲的腹地,一座县城与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三国同时接壤,扼守着中国通向中亚、南亚的门户。进入塔县还需要在喀什市区办理边防证,公路上有专门的边防检查站查验证件。新冠疫情爆发之前,喀什每年都会举办中亚南亚商品交易会,这其中有许多客商正是经塔县赶来参与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活动。| 被雪山环绕的县城。塔吉克这个民族与它的中亚邻居们大不相同。哈萨克、土库曼、乌兹别克、柯尔克孜等民族语言都属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唯有塔吉克族的语言属于印欧语系伊朗语族,这种语言甚至可以理解为波斯语的一个方言。邻居们几乎都信仰伊斯兰教逊尼派,塔吉克人却一分为二,平原塔吉克人信仰逊尼派,高原塔吉克人信仰什叶派中的易斯玛仪派。于是,这些居住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族人也成了中国仅有的什叶派穆斯林。| 叼羊。 图源: 图虫创意每年的春秋两季是塔什库尔干最热闹的时节。和许多深受波斯文化影响地区一样,3月21日的诺鲁孜节是塔吉克族传统上迎春的日子。在节日里家家户户都要烤制很大的馕、组织赛马和叼羊,场面十分热闹。每家每户还要按照传统在房顶上宰羊,羊血流下来的印记能够在墙壁上保存很久。4月上旬在帕米尔的深处沟谷,还能见到盛放的杏花花海。塔吉克人扎堆办婚礼的季节是金秋十月,青年男女和他们的族人在这个时节迎来了农闲,终于有机会开一开“狂欢节”了。也许你没有看过,但一定听说过老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它的主题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陪伴了我们父辈与祖辈的青春。故事的发生的背景就在塔县,边防战士阿米尔正是一位塔吉克小伙。数百年来,这里的塔吉克族人都在不遗余力地担起戍边卫国的重任。| 民国十六年(1927年)颁发的公文,拍摄于巴控克什米尔的巴尔蒂特城堡博物馆。当时塔县还叫蒲犁县,在中国内外交困的年代里,当地群众也仍与中央政府步调一致。以前从塔县回到喀什的路上因为无车可行,我还曾经搭过一辆大货车。司机们看我在路边拦车,大多是不愿搭理的,捎上一位陌生的青年男性显然会增加旅途的风险。一辆拉着钢锭的红色大卡车见到我招手之后,在几十米开外就鸣笛示意,司机师傅踩了刹车,但是由于惯性太大向前又行进了数十米才停稳。幸亏是辆大车,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行驶,越大的汽车越稳。准确地说轮子越大越能抵消路面不平整所带来的颠簸感。司机师傅是位豪爽的东北人,穿着一件贴身的灰色T恤,凸出了他有些隆起的肚腩。双手握在大大的方向盘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路面。他对我说一个人开车比较没意思,正好我来了能跟他唠唠嗑。他给我讲他曾经做生意赚了些钱,但是都被“败家”的自己给造光了,不仅许多投资都打了水漂,还欠下许多的债务。他开货车就是为了还债,好在当时他的债务已经还清,家里的生财务状况再一次迎来好转……| 塔什库尔干中巴公路上行驶的货车。 图源: 图虫创意旅途中永远不乏那些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的人,每个家庭都在朝着更美好的未来奔跑。即使是在祖国边陲,他们的故事也一样能传播到国家的心脏地带。抵达喀什市区的那个夜晚发生了雷暴,我甚至担心雷电是否会击中旷野上高高隆起的卡车,司机师傅安慰我说不会的。大车无法进城,他把车停在城乡接合部,等我拦到了出租车方才离去。如今,这个中国西大门终于能“飞”了, 下一次再去塔县,一定不会再如曾经那般狼狈,无论是新的机场还是新的公路,都将载着旅人轻松驶向帕米尔。下一次,希望不用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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