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荣二府之衰败为主线的《红楼梦》,历来被视为一部伟大的著作,给世人留下了太多值得深思的故事。曹雪芹虽开篇未径直介绍这个军功望族,却先借着贾雨村和冷子兴的一番对话,将其一族的梗概作了介绍,其中便提到了一个早已过世的人物——贾珠。
贾珠是贾政与王夫人所生长子,原是整个荣国府最大的希望。不过,对于这个人,作者仅借冷子兴之口,简单地一笔带过:
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
文中的“进学”,是指明清两代 考中了秀才。在科举时代,十四岁中秀才的人,不说凤毛麟角,也是屈指可数了。贾氏一族,原本是凭着军功起家的,虽然位高权重,却也想着后代中能出个科甲出身的子孙,来光耀门楣,继承家业。
按冷子兴所讲,贾珠的父亲贾政,原本是第一个被寄予厚望的人。荣府第二代传人贾代善,生前见贾政喜爱读书,也是尽心培养,希望他能中举人、考进士。不过,贾政倒也算命好,皇帝为抚恤先臣,对贾氏子孙比较照顾,赐给了贾政一个主事之衔。
贾政没有被八股文折磨的两鬓斑白,便已混得了个员外郎,自然是好事。不过,此事在贾政心里终究还是留下了不小的遗憾。毕竟,读书人最大的梦想便是金榜题名。于是,没能走完科举道路的贾政,又将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人身上。
贾珠是王夫人所生,也是贾政的嫡长子,这个特殊的身份,虽然有与生俱来的优势,却也必然要承担着更大的责任。贾政的科举梦,自然要落在贾珠身上了。所以,贾珠自幼便接受着严格的教育,完全按照贾政设定好的模式成长。
幸而贾珠天资聪颖,少年时又肯用功,便早早中了秀才,成为了荣国府的希望。可是,中了秀才后的贾珠,并没有在科举的路上继续“开挂”,倒是先娶了妻、生了子,随后又“一病死了”。
那么,贾珠究竟得了什么病呢?财力雄厚、地位显赫的荣国府,怎么就没能治好这棵好苗子呢?真相,或许并没有冷子兴说的那么轻巧!
喜欢《红楼梦》的朋友都很清楚,曹雪芹很少将问题的真相说得太直白,而是善于用伏笔和暗示,让读者自己去揣摩。毕竟,凡是都摆在明面上,又岂能铸就一部经典呢?贾珠之死,亦是如此。
提及贾珠,是在书中第二回。当时,冷子兴向贾雨村介绍宁、荣二府的情况,但作为外人,势必对这位英年早逝的贾珠不太了解,难以尽知真相。不过,此时这一笔带过的介绍中,刻意强调一个死人的才学和早逝,自然是为后文伏笔的。
通过后文来看,贾珠在荣国府里,像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书中第三十九回中,贾珠遗孀李纨在螃蟹宴上触景伤情,谈到了贾珠,并由此落了泪。
但出乎意料的是,周围人的反应倒像是商量好的一般:
众人都说道:“又何必伤心,不如散了倒好。”说着便都洗了手,大家约着往贾母、王夫人处问安。
这李纨虽然算不上人缘多好,但也不至于四处伤人,更重要的是,大观园里即便彼此看着不顺眼,面儿上的和气还是会留有几分的。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众人面对落泪的李纨,却没了好言相劝,反而洗了手,去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去了。
显然,府里人都知道,贾珠这个名字是个忌讳。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大家不约而同地都不愿提起?无外乎两个可能:一是人品卑劣,做出过什么太过恶心的事;二是死的冤枉,真相可能牵涉府里关键人物。
贾珠人品如何,已然难以尽知。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肯定,这贾珠除了有满腹才学外,同样也是个好色之徒。这一点,参照着在世的贾氏儿孙,便也可见一斑。不到二十便娶了妻、生了子,反倒没在有什么建树。按明清时的科举,秀才每三年参加乡试,那贾珠自中秀才到死前,至少有两次参加乡试的机会,可他并没有中举!
由此来看,贾珠的“天资”在十四岁后貌似就不再起作用了。仔细想来,这个好苗子,应该是在渐通人事后慢慢堕落了。另外,从李纨的话中,我们也能窥见端倪。李纨曾对平儿说:
“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
为保留原著原貌,引文中通假字未作调整。李纨这番话,提到贾珠在世时,至少有两个通房丫头,而且都很年轻。要知道,贾珠死时,也就是二十上下,除了正室李纨,屋里还是有别人的。由此可以断定,贾珠已然成了个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再联想到贾政当初的殷切期盼,大家又会有何感想?显然,面对接连落榜、沉迷女色的贾珠,贾政自然是棍棒相加了。这一点,从贾政多次责罚贾宝玉的情节便能得到印证了。可以说,贾政在教训儿子的问题上,是个会下狠手的人。
另外,在贾宝玉被贾政狠揍后,袭人与王夫人有一段对话,王夫人表露爱子心切之余,也无意间提到了对贾珠的教育:
我何曾不知道管儿子?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了?只是有个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通共剩了他一个,他又长得单弱,所以就纵坏了他。
王夫人的话很值得细品,尤其是“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了?”这一句,足见不仅贾政对贾珠管束严厉,就连生母王夫人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也是个狠角色!可以说,贾珠不仅有“虎爸”,还有个“虎妈”。
通过前文的分析来看,曹雪芹用种种细节,向我们传递了一个可怕的信息——贾珠应该是被贾政的暴力管束下不幸丧命的。在失手打死了贾珠后,贾府上下讳莫如深,几乎没人再敢多提贾珠这个名字。这个细思极恐的真相,也暴露了荣国府表面上光鲜亮丽,但背地里也隐藏着许多丑陋的行为,贾政更是没脸让人谈及此事了。由此在联想到螃蟹宴上李纨谈到贾珠时被冷落的场景,真相也就不言而喻了。只可惜,明知道自己丈夫被公爹活活打死,早早守寡的李纨却只能隐忍,默默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