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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的一生,与其说是花样作死、满世界得罪人的一生,不如说是随时准备把自己气死的一生。与其说她处处得罪人,倒不如说,这个世界在处处得罪她。晴雯的生气,是平等的生气,是博爱的生气,从低贱的小丫头到掌权的大奶奶,从耳鬓厮磨的宝玉到没打过照面的太医,一视同仁,有气无类。第十九回,气李嬷嬷:少时,宝玉回来,命人去接袭人。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不动,宝玉因问:“敢是病了?再不然输了?”秋纹道:“他倒是赢的。谁知李老奶奶来了,混输了,他气的睡去了。”(这一回,袭人推辞了家人赎身的要求,想方设法哄宝玉留自己,坐实了宝玉的态度,整个过程细致绵密,曲折婉转,一篇大写的《说服的艺术》。于此同时,晴雯在赌钱玩乐,为一个李嬷嬷生闷气。日后两人的命运,从这里就已见踪迹。有人说,袭人能做“准姨娘”,用的是龌蹉手段、小人心肠;晴雯光风霁月、正直纯良,却下场不堪。我只想说,呵呵,正如某句职场鸡汤所说,时间花在哪里是看得出来的,心思花在哪里,也是有回报的。所以袭人即便苟全性命,仍然算运气不好;晴雯虽然早逝,但能活过半程,已经是作者给她开挂了。)二十回,气麝月和宝玉: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一言不合就拌嘴,一句吐槽也较真。别说你是个奴才了,再往后三百年,你去社会上讨生活,也这样跟你的老板说话试试?)二十六回,和碧痕吵架,气宝钗,气黛玉:谁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他们彼此顽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他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来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从这里开始,晴雯点亮了“假传圣旨”的技能点,并将“偷懒耍滑”的技能升级到Lv.3。而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大,连开个门都要生气。熟悉原著的朋友应该知道,晴雯这一出,直接把黛玉气到埋香冢去葬花了。这就是为什么宝玉的设想是“黛玉+袭人”套餐——如果黛玉做大晴雯做小,分分钟都是爆炭炸碎玻璃心。晴雯这里算是把黛玉得罪了一下,但是黛玉只记在宝玉账上,后来宝玉又迁怒到冒雨来开门的袭人,踢了袭人一窝心脚。所以说晴雯开挂,袭人点背呢。)二十七回,气小红: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小红真出了园子,活着出去的,长长远远地守着她看上的男人;你也出了园子,怎么出去的,我们都懂。)三十一回,高光桥段撕扇子,气宝玉,气袭人:偏生晴雯上来换衣服,不防又把扇子失了手跌在地下,将股子跌折。宝玉因叹道:“蠢才,蠢才!将来怎么样?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了。何苦来!要嫌我们就打发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你跌了扇子你有理,反正之前弄坏过更贵重的东西,也没被惩罚。升米恩斗米仇啊宝玉。且不说宝玉是主子,就算放在今天,宝玉只是晴雯的朋友,你见过弄坏朋友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吗?哪个人要是把你的东西弄坏,还说“以前弄坏了多少东西也没见你生气”,你不得写十篇《致贱 人》骂死他呀?)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宝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晴雯听了冷笑道:“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伏侍爷的,我们原没伏侍过。因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不会伏侍的,到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因为你惹出来的祸,袭人莫名挨了一脚,将“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此时正是她进入贾府以来最灰暗的时期,身上内伤未愈,心里担忧年少吐血的惨淡未来。你倒好,在一旁风言风语,拿这事呛她,那时候袭人的心该有多凉?也难怪你去了之后,袭人能笑劝宝玉,心下暗喜了。你不顾及别人的死活和感受,又如何指望别人顾及你的死活和感受?)五十一回,气李纨:老嬷嬷去了半日,来回说:“大奶奶知道了,说两剂药吃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带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的。”晴雯睡在暖阁里,只管咳嗽,听了这话,气的喊道:“我那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连李纨这种槁木死灰都能气上我也是非常服气,再次证明了晴雯的怒气AOE完全是无差别全射程释放,CD时间忽略不计。要是搁现在,你敢把晴雯在新冠期间弄医院隔离,她就敢把医院的医生护士全给喷死啊。)五十二回,气平儿和麝月:晴雯道:“秋纹是我撵了他去吃饭的,麝月是方才平儿来找他出去了。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什么。必是说我病了不出去。”地球人都知道的,气坠儿:晴雯听了,果然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即时就叫坠儿。宝玉忙劝道:“你这一喊出来,岂不辜负了平儿待你我之心了。不如领他这个情,过后打发他就完了。”晴雯道:“虽如此说,只是这口气如何忍得!”吃药没好,气大夫:这里晴雯吃了药,仍不见病退,急的乱骂大夫,说:“只会骗人的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放今天你就是典型的无脑医闹,百度和莆田医院欢迎你。)气小丫头:晴雯又骂小丫头子们:“那里钻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接着继续气坠儿:坠儿只得前凑。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的乱哭乱喊。麝月忙拉开坠儿,按晴雯睡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打不的?这会子闹什么!”晴雯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他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他背后骂他。今儿务必打发他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手下人偷东西要管,但没你这么管的。正经主子王夫人,一时气急打了金钏一耳光,羞辱几句赶出去,被人骂了几百年;晴雯倒好,体罚辱骂假传圣旨杀伐决断,倒落了个“嫉恶如仇”的美名。不过,这么一闹,对谁又有好处呢?快意恩仇人人都会,懂得收敛才是Hard模式。不过,对于74回以前的晴雯来说,人生哪有Hard模式?)气媳妇:那媳妇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晴雯听说,一发急红了脸,说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也撵出我去。”(动不动就说“撵我出去”,就跟在职场上天天喊“老子不干了”,恋爱里动辄“分手”一样,除了传递负能量和加快离职/分手,没有任何作用。)七十三回,气小丫头:袭人麝月晴雯等几个大的是不用说,在旁剪烛斟茶,那些小的,都困眼朦胧,前仰后合起来。晴雯因骂道:“什么蹄子们,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偶然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腔调来了。再这样,我拿针戳给你们两下子!”(你困的时候开个门都不肯,小丫头困了就必须精神抖擞地陪着,呵呵。这段之后晴雯作了一回死,让宝玉谎称看到黑影吓病了,间接引出了抄件大观园事件。陪她一起演戏的,还有芳官。对此我只想说,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七十七回,气一切:晴雯呜咽道:“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气王夫人,气小人,气哥嫂,气一切。然而,已经没有卵用了。)在晴雯的出场篇幅里,有一半在生气,另外一半里,有四分之一在吃醋。在她的世界里,同事工作干得好,得了好处,生气;同事犯错盗窃,生气;领导(宝玉)给自己脸色看,生气;没给脸色看,但是对其他同事特别照顾了,也生气;袭人说错了话,生气;李纨没说错话,也生气;甚至连平儿麝月没说到她,也要想象她们在说自己的闲话,再生一回气。直到最后,拖着被自己糟践坏了的身体和被自己作到无法挽回的命运,她还要气自己“枉担了虚名”。直到死,她都觉得:错的不是我,是世界。说完了“生气”,再说“得罪”。其实,晴雯的每一次生气,几乎都是在“得罪”,只是她在宝玉房里的生存环境太优越,作者又给她开了太多外挂,所以很多“得罪”都打在棉花上,轻轻化解了。她顶撞李嬷嬷,李嬷嬷却只找袭人的碴儿;不给开门得罪了黛玉,黛玉不知内情,错怪了宝玉;得罪了宝玉,倒要宝玉来求和,哄她撕个扇子卖个萌;得罪了小红,小红转眼跳槽了;得罪了坠儿,坠儿打发出去了;得罪了袭人麝月,两人好性子,也不计较。但是,那些管家媳妇、粗使婆子来说,这日积月累的“得罪”,可从来不能算了。王善保家的在王夫人面前告状,第一个点名的就是晴雯:“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象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趫趫,大不成个体统。”王善保家的这一番话,句句戳着王夫人的痛点。但是,以王善保家在抄检大观园里的情商来看,她没那么了解王夫人的心思,这几句话,只是“真实再现”了晴雯平时的做派而已。后来晴雯被撵,老婆子当着宝玉的面就敢叫好说:“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把这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可见晴雯平日里张狂高调、招人怨恨到了何种地步。婆子们痛恨晴雯,纵然有她们妒恨大丫头的原因,但大观园里有体面的丫头多了,比晴雯人缘差的也是没谁。除了做派张狂之外,这和晴雯素日欺压小丫头恐怕也关系不小。要知道,大观园里的丫头,很多背后都有亲娘、干娘、奶奶、外婆在府中当差,小珍珠的背后可是一串的鱼眼珠子。在她们的“大丫头点评网”上,晴雯绝对是差评一片。再看晴雯见王夫人,堪称红楼职场作死事件的经典案例:小丫头子答应了,走入怡红院,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睡中觉才起来,正发闷,听如此说,只得随了他来。素日这些丫鬟皆知王夫人最嫌趫妆艳饰语薄言轻者,故晴雯不敢出头。今因连日不自在,并没十分妆饰,自为无碍。及到了凤姐房中,王夫人一见他钗軃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而且形容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觉勾起方才的火来。我勒个去啊!你知道你们公司的总经理最讨厌女员工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合规矩,所以在被总经理传唤的时候,就随便披个衬衫扣子都没扣好,披头散发地去见她,还“自为无碍”?无碍你妹啊!跟你一起混的妹子们,都知道进部门先看看上司穿啥衣服背啥包,你呢,连基础的低调得体都做不到,还左一个“自为”右一个“素知”的,假装自己很有分寸很懂人心是吧?再看王夫人怎么嫌恶起晴雯的: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对,我知道,你会说,晴雯长得像林妹妹,不入王夫人的眼。但是王夫人要是看到一个长得像林妹妹的丫头,正在那里描红绣花,那也没理由去找她的茬。偏偏王夫人看到的是“骂小丫头”的“狂样子”,是一个大丫头能做出来的最跋扈的姿态。而这样的姿态,被王夫人看到,并不是偶然。晴雯根本懒得去想,在园子里骂人会不会被王夫人和老太太看到,甚至不会留心四周,看看有没有领导突然来检查工作。她不会为别人考虑,更不会为自己考虑;嘴上作践着别人,实际上都是在作践自己。有人说,晴雯死于小人。但是被同一群小人包围,袭人没死,平儿没死,紫鹃没死,鸳鸯……暂时没死。论利益牵扯,这些“一把手”的丫头,哪个不比你晴雯更处在风口浪尖、明枪暗箭之中?晴雯不是小人,但她非常容易把周围的人逼成小人。打着“真性情”的名号,做着情商欠费的事情,行走的负能量,大写的是非精——劳她大驾磨出来的墨,拿去写“绛芸轩”三个大字实在辱没,合该端端正正地写上:来、撕、逼。说到晴雯研墨,我们再来看看这姑娘的出场:晴雯先接出来,笑说道:“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丢下笔就走了,哄的我们等了一日。快来与我写完这些墨才罢!”宝玉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因笑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在那里呢?”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贴在这门斗上,这会子又这么问。我生怕别人贴坏了,我亲自爬高上梯的贴上,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同样的年龄,袭人早已知道小心伺候,晴雯却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她干活,不管分内分外,都好像只是卖了个交情给宝玉。而宝玉,居然还乐在其中地接这个茬儿:宝玉听了,笑道:“我忘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渥着。”说着便伸手携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晴雯的悲剧,从宝玉这一握,再难逆转。有人说她“小姐身子丫头命”,其实没有天生的小姐,也没有天生的丫头。宝玉当她是小姐,无差别地疼爱她,纵容她,她便在这“绛芸轩”里做了好几年的梦。作者不忍心叫醒她,可我却很想骂醒她。晴雯的人生,就像闭着眼睛走在一座独木桥上。作者太爱她,也太心痛她,一路为她开挂护体,托着她走到了七十八回。而对于看客如我等来说,真想一巴掌抽醒她,让她看清楚脚下的万丈深渊。可是回过头来想想,让她睁开眼睛,像袭人一样战战兢兢地走完全程,是不是比看她一无所知地跌落,要更残忍?晴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她以为她没有私心勾引宝玉,本不应当被判为越矩,却不想,在王夫人的世界里,在怡红院之外的世界里,她的不勾引就是最大的勾引,她的不越矩就是最大的越矩。晴雯以为,她和宝玉没有肉体关系,便应当清清白白、不容诬陷。可是在王夫人看来,肉体关系并无大碍。袭人上交了肉体,反倒是恭顺和效忠的表现,因为对一个下人来说,这是足以让主人相信她们“物性”的举动。晴雯坚守着那份似乎毫无意义的“清白”,反倒是一种意图证明她是“人”的行为,尽管她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王夫人对晴雯的认识,实在太浅薄。如果她早一点了解晴雯,窥见到哪怕一点点晴雯和宝玉的相处模式——那种完全超出主仆身份,超出她理解之外的相处方式的话,她会立刻把晴雯驱逐出境,一秒都不会多留。在这件事上,晴雯确实“枉担”了“虚名”——她作为一个不知道自己有何思想的思想犯,却被判了迟来的流氓罪。晴雯的天赋点得太高,足够聪明、足够漂亮、足够命好。对她来说,一切得来的都是那么容易:被赖嬷嬷喜欢,被贾母赏识,被宝玉溺爱。她从不想未来,也不要宝玉想未来,所以对宝玉的脾气。健康、青春、前途、生命,对她来说,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什么要紧呢?痛快,有趣,爽,得乐一天是一天。但好日子有几天?不去想结局,结局就来得特别快。晴雯啊晴雯,没长脑子的晴雯,活活把自己作死气死的晴雯啊,你知不知道,即便是三百年后,没有了为奴为婢的制度,志趣相投的人无论贫富贵贱都能做朋友,许多人都能凭自己的本事生活,在很多情况下我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是,可是,你想要的“大家横竖在一处”,你想要的那个超越了身份、甚至超越了性别的感情,你想要的无规无矩的世界、任性使气的生活,你想要的那段“风流”——我们都找不到啊。我们不能找给你啊,晴雯。我们只能像那个无能的宝玉,写个没啥卵用的芙蓉诔送你一样,默默地许一个虚无的愿望:愿你在那个世界里,找到一处自由快乐的绛芸轩,长存那一份天真,一段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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