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彭州游览法兰西风情的白鹿镇,入住的客栈横过马路就是河堤,绿山下的白鹿河仅几米宽,水清而流急,着橘色救生衣的男男女女们乘橡皮船嬉闹着玩漂流。傍晚时人声渐静了,哗啦啦的水流声便响亮了,女儿担心会影响睡眠,问要不要换房间,我说不用,有这声音我会睡得更香些。并非要幽默,确是儿时习惯了这样的声音,回味中会享受一种别样的感觉。
我生长的村庄是黄土高坡上的一个小山沟,有条磨子河顺沟流出,记忆中河水清清水势浩浩,我们放学后蹚水到对岸拾柴割草时常会被冲倒,便要到一处叫石头滩的地方去过河,那里河床是较平整的石板,水面宽也就浅些。磨子河给了人们生活的便利,村里修了自流灌溉渠,引水浇地后粮食收成有了大提高,夏季涨河时冲下的草木捞出晒干后便是炊事的上好薪柴。我们夏天下河去游泳,冬天到河上去溜冰,充分享受了河水带给的乐趣。河流在我们村段有两处一人多高的瀑布,水流冲击石岩的声音老远都能听得见,特别是夜深人静时,那哗哗的水流声像是哼唱起催眠的歌谣,伴着我们进入梦乡,伴着我们的成长。
两面荒山包夹的小村很封闭,连通外界的是山坡上静悄悄的小路,唯有这磨子河是灵动的,它兴高采烈的跑着跳着笑着出了沟,汇入泾河后走向了远方。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我们便更喜欢这能走出去的河、关注与河水相关的一切,小河流水牵引着我们的梦想,也是山沟里一代代孩童向往未来的寄托。我们小朋友在一起常常会讨论,这河水汇入泾河后又流到了那里?要是能跟着河水走出去开开眼界该多好?奶奶就曾数次对我说,三叔小时候就常抱怨说他没有出过远门,连泾河的对岸都没有去过,以后当了兵不但过了泾河黄河,还过了鸭绿江去打仗。说等长大了,只要有本事,天下那么大,哪儿都能去。
夜深了,推开窗户,白鹿镇上的灯光已稀疏,河水几已看不清了,阵雨后山间带青草和泥土味的风儿扑面来,让人顿感神清气也爽。我想起了2006年的秋天,和同事一路驱车到昆明,那晚住在云南盐津县的盐井镇,天黑看不见,只听到水流声,店家告知楼下不远就是大关河。那晚躺在床上静听着水流声,我油然想起了家乡的河,第二天凌晨急不及待的起身去看河,望着狭沟中吊脚楼下奔流的河水,乡关情、儿时景顿时汹涌在眼前、在心中。
近些年回老家后,看到磨子河水日益的干涸,竟仅剩了人可以跳过去的那么可怜的一绺,当年的自流灌溉渠早已废弃了,上游开矿后河水被污染,人畜已无法饮用了。现今不要说白天,就是晚间也早已听不到河流的水声,山村只是死一般的寂静,我们也在社会中渐渐磨去了曾经那么强烈的进取欲和希望感,如滚落山涧磕去棱角的石块,几成了静默顽石。
躺在客栈的床上,河水声冲击着心扉,我的眼前总浮现着儿时听着河水声入眠的情景,那曾经的山明水秀、那曾经的少年壮志满怀信心向未来的憧憬,似梦似醒中默念着陆游“铁马冰河入梦来”的诗句,想着这位伟大爱国诗人“孤卧僵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的情怀和壮志。那天晚上,我竟梦回了“苜蓿连云马蹄健,杨柳夹道车声高”的故乡,重温了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