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三个母亲。生母姓顾，离百岁还差几岁；另外两个母亲，一个姓曹，一个姓张，都是年近九旬的老人。她们住在宝山漠河路上的福利院里，那里地方很大，像花园一样。坐电梯上去，一间20多平方米的朝南房间就是她们的卧室。
同住一室的老人要相处得好，不容易。4年前，我母亲进了福利院。大腿骨折，只能卧床，她心情一直不好，莫名其妙地对邻床老太有看法，整天胡言乱语。隔壁张阿婆每天看望我母亲，好言宽慰她。母亲说，张阿婆人好，要和她住在一个房间 。院方照顾，调整了床位。从此，顾、曹、张三个老人住在了一块 。
有一次，全靠曹阿婆及时摁铃，护理员小曲迅速赶来，母亲才没有滚下床。小曲跟我说，你母亲力气真大，居然能把床边的挡板拉下来。我明白，母亲一旦摔下来，老命就完了。
我相信，三个老人走到一起，是缘分。
母亲们住在一起，子女们也变成了亲人。过去我叫曹阿婆张阿婆，如今我叫曹妈妈张妈妈 。两个老人听了也高兴，她们或是叫我的名字，或是叫我老大。子女辈里，我最年长。
每周，我都去福利院看望母亲们。不论夏天冬天，不论刮台风还是吹寒风。若是周六大雨，有人以为我不会去了 ，张妈说，老大一定会来的。放下雨伞，进了门，一声热情的招呼过后，老人们问，侬今天带点啥好吃的末事？喔唷！红宝石鲜奶蛋糕！她们欢呼雀跃。
吃完蛋糕，我问，“下个礼拜想吃点啥？勿要客气”。她们不好意思讲。我说，就买南翔小笼吧。近4年来，三个母亲品尝过绿豆糕、提拉米苏、鲜肉月饼、龙须酥糖……还有新鲜水果。这花不了多少钱。何况，钱花在母亲们身上，有什么舍不得呢？
张妈的大女儿，经常把她烧的佳肴送到福利院 。酷暑天，送百合绿豆汤，三个母亲都有份。有一次，曹妈的女儿说，娘，勿要拿好末事侪分光。曹妈很生气，讲，“侬啥地方像我个囡五？王妙瑞才像我儿子”。曹妈吊完点滴，我泡了炒米糖喂她吃。曹妈的女儿知道了，很惭愧。曹妈和张妈要给护理员小曲和小朱各送一面锦旗，表示谢意，叫我去办。我一口答应。三个母亲一人送了一面锦旗，挂在走廊的墙上。
前不久，曹妈和张妈突患疾病，先后走了。我很难过。去年12月的一个周六，张妈还是好好的，还吃了我带去的红宝石鲜奶蛋糕。巧的是，那天是她的生日。张妈的女儿对我说：“阿哥，我妈最后一次生日蛋糕是你送的啊！”
作者 王妙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