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昨晚开始下后,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老家的山山水水,一时笼罩在雨雾里。我已经多年没有见过老家这么美的雨雾了。 因星期一要上班,安排好有关事宜后,我与妻不得不告别老父老母往回赶,让小雨尽情地飘洒在头发上、衣服上。 我们回老家,只要没有急事,一般都会选择步行。从镇到家,从家到镇,都是如此;从镇到遵义或从遵义到镇,才坐车。这里的风景、空气太美了。在城里住了几十年,见够了车,也坐伤了车。回到老家,只想多感受一下这方亲切的土地,享受一下清新的空气、旖旎的风光。 我父母住不惯城里,坚决不到我这里来,我们只好尽量抽时间回去看看。此次,因大哥受伤住院、老母又摔了一跤,弟弟一家人在外面,其他弟兄姊妹没有同住,仅老父老母在家,放心不下,所以趁双休时走一趟。好在83岁老母有惊无险,去看她的菜园时,从一高坎头朝下跌下,躺了多时自己才又爬上来,一直体弱多病的她,竟安然无恙。真是谢天谢地!我老母笑着说:这样都没有死,不知还要活多久,还要花你们多少钱? 这不仅是她前世修来的福,也是我们的福。我们鼓励她:该你活,就高高兴兴地活。有些人想活还活不成呢。 我老父已85岁。我妻说,二老的高寿,恐怕和这里的山水空气有关。比如猪油,老家的,可以放一年以上不坏;而我们自家的,仅半年就有些异味了;又如走路,从老家到镇大约有8公里,居然感觉不到很累,要是在城里走这么远的地方,肯定很累的;还有双眼,在城里总是麻哈哈的,到这里,自然就清亮了许多。 这条路,属于“革命老区通村路”,据说是我初中的一位王姓女同学当村主任时主持修通的,路面干净整洁,与城里的路几乎没有大的区别。王姓同学初中时是班上的劳动委员,没有考起大学,为乡里干出了这等事业,不禁令我有些惭愧。我上了大学,但没有为父老乡亲做过什么事。 路旁边是一栋栋的黔北民居,一律的“小青瓦,坡面屋,穿斗枋,转角楼,雕花窗,三合院,白粉墙”,雨雾轻绕,静穆缥缈,引得妻啧啧称赞;而民居的后面,雨雾渐浓,直至与天浑然一体,什么也看不见。我们仿佛就在仙宫里行走。 每次回老家,妻都会被这些美丽的东西所吸引。要是能到这里居住就好了。她说。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国家政策不允许。我们是城市户口,歪门邪道是不能搞的。我83年考上大学时,户口已迁出;承包地也交回了村里;老房子,虽我和弟弟一家一半,但因我考虑自己已经跳出了“农门”,不会再回来居住,就不能在身边照顾老人,所以,后来弟弟拆旧建新时,我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也就是说,老家除亲人,已经没有我什么东西了。我已经没有了告老还乡的路。 细雨正缠绵。我们不打伞。要的是一种通过雨丝与深不可测的雨雾、天地接通、融合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与神仙差不多。晶莹的雨珠,缀满了我们的头发。适合在乡村公路上跑的车辆,各式各样的,不时与我们擦肩而过。里面的人,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七弯八拐,上上下下,我们仿佛在仙界里穿行,不知不觉,已走了6公里多。 眼前,就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蒲村了。这个蒲村不一般,是因为这里有个他山;他山不一般,是因为有摩崖石刻及与其有关的故事。 他山,这个神秘的地方,从童年起就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深深的根,无论走多远,都一直在我的心里。 以前往返,都不是走今天这条干净平坦的路。站在这条路上望过去,那条平坝上熟悉的小路,已经铺满了杂草,有几处,已经被漂亮的民居阻断。到靠山处,却依然蜿蜒向上,伸向森林深处的板场,再由板场分支向上,一支伸向堡台,另一支伸向梁家垭口,至晏姓人家,达到最高峰,喘口气后,一直从森林中的小路向下,就可达最山脚的我老家了。 在家时,无论是赶场,还是读书,往返大都是走此路。此路,就如我心脏里的一根血管。而他山,就在血管旁边。 开永家就住在板场。大约是上高中吧,暑假时,到开永家玩,掰完包谷后,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行四人拜谒过他山摩崖石刻。 蒲村这地势,整个如盆。摩崖石刻,就在对面高如盆沿的茂密森林里。森林由松树、青冈树、板栗树、枫香树、柏香树等构成。 那天下午,太阳高照。我们下山,经盆底农家,再向上,进入绿阴如盖的森林,见到了石刻。那时,觉得很神秘外,印象不是很深。 几十年来,我陆续了解了一些关于他山的情况,才揭开了他山冰山之一角。 据有关资料介绍,他山距“中国第一骑游小镇”松烟镇仅2公里。有种说法是这样的:明代四川巡按使、著名学者钱帮芑(1599—1673)(字开少)因拒张献忠余部孙可望招降,遂于清顺治七年(公元1650年)亡命西行入黔,沿福泉、瓮 安一线经白泥到松烟,被这里有着江南韵致的山水吸引,就隐于松烟铺柳湖他山7年,创“柳湖书院”,潜心做学,传播巴蜀和江南文化,并于此削发为僧,号大错和尚。取“他山之石,可以攻错(玉)”之义,命柳湖旁之山为“他山”。 他山当时的原貌已不可见。但到此,还可见一片高低错落的奇峰怪石,犹如天然生成的小石林,其中巍峭陡立的石壁上刻有红色“他山”二字,正楷直书,笔力苍劲,每字约o.4平方米。其右转弯处有一剔地摩崖,约0.9米长、0.6米宽,正楷竖刻红色“銭開少放歌處”,款记“永暦丁酉春題”。崖面大部分被红色浸染。此外,林间还散落有“玉屏洞天”、“藏书筐”、“梅仓”等10多处石刻,皆据奇石形状命名。这些神秘的文字及二十四卷残缺不全的《他山.易经》,早已融进了这片美丽的大地,成了这里独特文化的因子。 这里,也因此而具有了独特的文化底蕴,1982年12月10日被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1985年又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据说,当地政府拟把它打造成“他山文化旅游项目”进行建设开发,不知进展如何。 铺天盖地的雨雾中,蒲村,还是显得陌生。坝上的农家木房子,早已换成了新房。公路已经通到了家家户户。摩崖石刻处,雨雾是静止的,深邃的,分不清天,也看不清地。那里,仕途折翼的钱开少仿佛还在雾深处放歌。 他山的灵山秀水安放过钱开少动荡的心,又因钱开少,他山的山山水水更具有了灵性。他山接纳了钱开少,钱开少又成就了他山,并造福于后人。 据说,钱开少是丹徒(今江苏镇江)人,善诗文、精通书画,有“江左大儒”、“贵州第二”(王阳明是第一)之称,生逢朝代更迭之际,作为前朝官员,冒着生命危险,13次拒任伪职,选择隐居,节气了得、学问了得!隐居他山期间,四方隐流,闻风麋至,采幽撷胜,终日啸歌,或聚邑人士讲学,或云游周边,写诗作文。七年后离开,终老于衡山。 雨雾中,他山更显神秘。 每次都来去匆匆。这次又没有时间了。若有时间,我一定会走过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坝,沿着干净的公路上山,走进那幽深处。 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会回老家陪伴父母,然后会遂我妻所愿,来到这里,聆听历史深处的钱开少放歌。 又或许,已经没有必要了。 岁月流逝,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谁能准确的把控呢?政府的建设开发,会不会毁坏原生态?钱开少,想过有今天的此举吗?石壁上的字是怎样刻上去的?钱开少传播的文化,具体是一种什么文化呢?他要用“他山”的什么“石”,攻这里的什么“玉”呢?他对《易经》的研究,有什么独到之处吗?对我们的人生,有什么启示吗?对这片美丽的土地,有着什么深远影响吗?我们又该如何传承它呢?...... 雨悄悄,雾无语,山无声。 雨雾中的老家山水、民居,尤其是蒲村他山的,如仙境般神秘、美丽。 [ 此帖被姜谷粉丝在2019-07-30 09:03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