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丽宏
稻茬
收割过的稻田,失去了波浪起伏的金色,失去了丰收的辉煌,失去了随风飘荡的清香。
农民用镰刀为稻田剃了光头。稻穗,连同稻草,已经被运走,只留下可怜的稻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稻子的欢乐和情感,都是由这些稻根孕育的,稻子对于人类的价值,也是由这些稻根培养的。现在,它们的功绩和成就通统都被收获,人们再也不注意它们的存在。
拖拉机开进来了,雪亮的犁刀划破了稻田。稻根随着浪花般翻卷的泥土被翻出地面,又被埋入地下。它们将变成泥土,成为下一代稻谷们的养料。
世上没有人会为这些稻根唱赞歌的。稻根们若有知,也许会生出一些悲哀。
悲哀吧,这悲哀,会酝酿成明年的欢悦。
抚琴
昏昏沉沉,从幽暗中睁开眼睛,面前亮着一盏青灯。冷色的灯光里,坐着一个着古装的女子,手上抱一把黑色的古琴。她抬起头来,冲我嫣然一笑,然后低下头来,纤细白皙的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琴声凌空而起,嘁嘁嚓嚓,在灯光里回旋。这女子不是绝色美人,她的琴声也无法让人荡气回肠,只是嘁嘁嚓嚓地重复着相同的旋律。不过,她的微笑,她的琴声,我都不觉得陌生。她是谁?可是白居易《长恨歌》里那个在船上弹琵琶的女子?
琴声急促起来,那女子两只手忙不迭地在琴弦上翻飞滚动,嘁嘁嚓嚓的琴声也一阵急似一阵……突然,一片青白色的光芒闪了一下,亮得扎眼,光芒照亮了女子的脸,那张苍白的脸顿时大惊失色。只见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哗啦一声,琴弦绷断,琴身开裂,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我从床上跳起。是在我的茅屋里,周围一片漆黑,没有暖色的灯光,没有弹琴的女子,什么也没有。是我的一场梦。只有那嘁嘁嚓嚓的声音仍在继续。外面,正在下雨。
这场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是那个女子低头抚琴时吧。
青虫
一条透明的青虫,沿着湿漉漉的树枝向上爬动。它爬动的姿态多么稀奇,身体的蠕动犹如优美的舞蹈,尖而小的脑袋一起一伏,好像在和天上的什么人打招呼。
树枝不长,青虫很快就爬到了顶端。它用尾部缠住细细的树枝,奋力抬起身子,仰望着天空上下扭动,仿佛在对天 朝拜。树枝随青虫的扭动摇摆着,终于,它被摇摆幅度越来越大的树枝弹落在地。
青虫在地上待了片刻,又开始用它那稀奇的动作爬动。
它的目标仍然是树。找到树干,毫不犹豫地往上爬,最后,竟然在丛生的树杈中又寻觅到刚才的那根树枝,然后重新开始它的登攀……
这小青虫,它要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