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老周,再过二年就要退休了.人老了,就要离开了,免不得有些怀念过去,最近老周总在我们面前爱唠叨些以前的家常.虽然由于年龄,经历各不相同,他说的许多故事都发生在遥远的上个世纪,不过有的事听起来还是挺有趣的.
在上世纪尤其是邓伯伯搞改革开放之前,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准是极其低下的,其艰苦程度不是过来人就难以想象得到.打个比方吧,那时候的生活条件和我们现在许多人鄙夷轻视的北方x鲜国几乎一模一样,可能有过之无不及.吃肉就是那时普通人最大的物质享受.老周说他们单位以前有一老同事,别人和他打赌,如果他一个人能吃掉一个猪头,就输给他10元钱,反之,输给对方5元钱.那时的10元钱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开销半个月呢.那同事竟然在三个小时内吃完了一个重达8斤2两的大猪头,赢了这10元钱,厉害不厉害!在那个特殊的时期,人们的胃对于肉有着惊人的容纳力!但这肉要想吃上并不容易,国家规定,凭票限量供应,每个人按年龄大小,岗位不同,定量拿肉票去菜市场购买,没票不许购买,超过时间不买算自己放弃.而菜场里每天供应肉的数量有限,买不到是你没本事,自己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因此半夜二,三点钟排队买肉也成了那个时代沪上特殊的民俗景象.有的住在菜场旁边的人想偷懒,就事先在菜场门口放上一个板凳或小竹靠背椅,证明这个位置已经有人占了,自己则一觉睡到菜场快要开门了,才笃悠悠的前来拿走凳子椅子排在队伍的最前面.那些后来的人也很识相,往往自觉的排在它后面,大家以此类推的排队等菜场开门.事情发展到最后有人拿一块砖头放在地上充当占领军来排队了,而且不少放砖头抢位置的人根本就不是附近的居民,这些人既不愿意起早来排队,可从老远的地方搬一张凳子放在无人看管的空地上又不放心,就想出了这么个歪招.有的人看不过去,就把砖头扔了,等到放砖头的主人姗姗而来,早就不见自己的砖头了.人家又不承认,于是乎一场口舌甚至是拳脚之争便在菜场门口上演了.结果自然是胳膊粗力气大的人获得全胜.排队无疑成了那个年代最无奈而又最头疼的事了.
老周由于单位的特殊性质,时常和部队打交道.一次,他去某部队机构办事,一领导见到他说:"小周(那时候还是小伙子)你来的正好,我们单位今天改善生活,杀猪了.猪头和猪大肠没人要,又没法处理,你要就全送给你了."他听了一愣:"这可是好东西啊,上海人当宝了.我要的呀."那头头就把他带到食堂后面,好家伙,足足二大竹箩筐的猪大肠,外加三个猪头.老周是又惊又喜,请对方帮忙给寄存一下,因为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一下子拿这么多东西回家.那领导说不行,这东西没办法保存(那时单位里没有冰箱冰库),你只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剩下的他们就扔到垃圾箱里去了.这可怎么办?老周正在着急,突然看见一辆2吨半的货车开进来,是另一个单位给这家部队机构送货来了.司机平时都认识,只不是很熟.老周赶紧跑过去,请对方帮忙把这些大肠猪头运到他家,当然也顺手给了司机几副大肠.货车司机非常爽快的答应了.立即开着着车把这二筐大肠猪头连同老周一起送回了家.当然这么多大肠光老周一家根本吃不掉,于是分给了弄堂里的邻居们,每户人家一,二副大肠,要好的人家是三,四副.三个猪头老周家自己食用.一个当晚烧了吃掉,另外二个被老周的岳父腌了起来,以后慢慢吃.猪头连门腔都有,猪大肠最好的部分肠头也在,可把他们乐坏了.那天晚饭时分,弄堂里家家户户都弥漫着一阵猪大肠的味道.老周也俨然成了那天弄堂里男女老少们眼中的大明星,一个最有本事的大人物.至今老周仍为此得意不已.
好事成双,若干月后老周又一次来到那家单位,又碰上他们杀猪改善生活了.这次留给他的是一箩筐猪大肠和二个猪头.但好事多磨,这次就没有上回那么运气了,没一辆车开进来,也没找到一个有用的熟人.不过人急了也会想办法的.正好里面在造房子,老周向施工队借了二个蛇皮袋,一根扁担.把猪头和猪大肠分别装入二个蛇皮袋里,仗着年轻力壮,硬是挑到了车站.那时候上海的公交车是一种叫"巨龙"的双节车厢,车辆少,乘坐的人多.据说有外国专家特地来沪考查过公交车的拥挤程度,最拥挤的时候一平方米竟有12个人,弄得外国人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们放来放去,顶多只能放下6双鞋.时值上下班高峰,空着二手的人都不一定能挤得上车,更别说老周这么多东西了.他从晚上17:00一直等到19:00,足足二个小时,才等来了一辆稍微有些空的公交车.司机大概把他当作刚来上海的乡下人了,一脸的鄙夷不屑,让他下车,说车这么挤,你来轧什么闹猛.等会下一站那么多人要上来怎么办.正说着,司机发现蛇皮袋里渗出了血水,十分警惕的问他里面是什么东西?老周说是单位发的肉.对方不信.他便打开袋子给司机看.望着司机羡慕的眼神,老周很拎得清,大方的拿起二副大肠塞给了他.公交车司机的态度立即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热情体贴的对老周说:"马上要上来许多人了,这东西放在过道上碍事,你就放在驾驶室里吧,你也坐到驾驶室里来,省得人和东西都挤坏!"那时公交车的车头部分有一根横档,把驾驶员和车厢分开,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很大的驾驶室.老周是求之不得,立即把东西放了进去,人也钻了进去.当然也没忘了给二个售票员一人一副大肠,见者有份嘛.一路上,上来的人多,下来的人少,车厢里是人贴着着人,都快用脚踮起来了.老周却是舒舒服服的坐在驾驶室里与司机吹上了牛皮.公交车一直把老周送到离家最近的街口,车上的乘客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这个满口乡音,其貌不扬的小个子,一边和公交车司机,售票员们亲热的打着招呼,一边挑着担子扬长而去.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以后老周无论带没带猪肉,只要见了他们的车,只管往驾驶室里一坐,票都用不着买.有乘客责问,司机或售票员异口同声道:"那是我们公司里的人!"顿时使老周感到无比的自豪.当然,只要老周手里有货,总忘不了往他们那里塞上一点.一次他就送过鲫鱼,扁鱼给他们.
"那时候的肉可真是好东西啊!"老周如是说.
本文由寡人有疾于2013年7月2日17:58分原创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