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山在三十年前是一个很少有人知晓的小山梁,人迹罕至,随着古人类遗址的发现和种植业经济的发展,鸽子山这个名字已经享誉全国。
1986年文物普查时鸽子山盆地曾发现过红陶片。1990年我在调查时发现并采集了近400件打制石器。经过观察,部分石制品已经具有晚期剥片技术特征,我撰写了《青铜峡鸽子山遗址调查报告》,推测鸽子山年代可能会在晚更新世末段(略早于距今1万年)。这一阶段是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过渡的时期,遗址地处三大沙漠与黄土高原的过渡带,考古材料珍贵,可能涉及古人类狩猎采集经济的分化或原始农业的起源等重要课题。从那时起,这片宝地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
确定遗址年代是史前考古的首要环节。1995年前后宁夏考古所与美国内华达山间研究所合作,发现了8件磨器(磨棒与磨盘等)和少量两面器与双面加工尖状器,测得第3地点的主要文化年代为距今11620±70~10020±60年。这正在我对鸽子山遗址年代的预判范围内。
鸽子山遗址的重要性,更体现在田野工作的收获之中。
在2013年调查的基础上,2014年至2017年宁夏考古研究所和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在第10地点进行了田野发掘工作(北大和社科院考古所后来也加入团队)。第一次在鸽子山地区距今1万年前的地层中发现关键文化遗物:鸽子山尖状器,两面器,蛋皮或骨制、石制装饰品,磨器。最重要的器物主要来自超过1万年的地层,与当初对遗址年代与性质的判断基本没有误差。出土器物中还有外直径仅1.26、1.42、1.59、1.98毫米的一组精美钻孔蛋皮装饰品,是目前已知世界范围内石器时代最小的人工制品。还初步发现了与宁夏水洞沟12地点相似的细石器微型工具,这可能与微型装饰品相关。
发掘与采集数量达到千件以上的磨器是规模性食物加工的有力证据。大量的浮选作业也获取了数千粒植物种子,至少存在6个不同植物种属,均可食用,应当是古人类的食物资源。懂得了植物种子的食用和贮藏,创造了植物籽粒的加工工具与方法,植物资源得到强化利用,才具备了植物的驯化与栽培的前提条件,狭义的农业才得以实现。鸽子山的新发现为原始农业起源考古提供了十分珍贵的材料。
万年前远古人类在没有山洞,也没有开凿窑洞的旷野中和荒漠环境下怎样居住,怎样应对北方的寒冷,怎样遮风挡雨,此前我们只能推测、想象。鸽子山第10地点在1万年前地层中发现了不同水平高度的两组建筑柱洞遗迹,初步解答了沙漠戈壁环境、旷野地区古人类的居住形式,这在国内外考古中也是第一次。
第10地点清理了数十处完整的结构性火塘和大量其他用火遗迹,其中往往出土许多烧石,建筑遗迹和用火遗迹有序排列布局和大量的生活生产用品近距离分布,不排除鸽子山的古人类较长时间居址固定的可能性。发掘材料可能对寒旱环境的古人类生存情景复原具有广泛意义。
中国西北乃至中亚除了低山山地洞穴以外,绿洲小环境基本涵盖了古人类遗址的主要生存背景和地貌单元。这些地区保留原生地层不易,但如同鸽子山工作一样,经过仔细的调查,持续关注,还会有更重要的古人类遗迹被发现。鸽子山蕴藏的远古人类源头图景光芒四射,激励我们寻找人类发展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