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如今已成为都市风靡的保健食品,只是于我而言,它永远是带有苦涩味的,因为牵扯出的是知青岁月中的苦涩记忆:当年它是受涝过后用作补种的粮食植物。
我17岁时下乡在长江北滩圩区的一处农场,靠圩垸围垦圈成的水稻田。记得是1973年那场大水,河道及贯连沟渠都涨成了欲临盆的孕妇肚皮,河堤上连耕牛都不准许放牧,生怕牲畜践踏而导致溃坝。老到的连长嗅嗅空气中晦涩的水汽,忧心忡忡说今年肯定要闹洪灾,果然七八月交接时大水就淹了连队几乎所有的水稻田。全队上下天天在堤岸上抢险,众人苦不堪言都累成了泥猴状,气恼的是田野里禾苗还是被淹得只剩个脑袋在水面打转,大家眼眶也是一片水汪汪……这茬庄稼自然颗粒无收。
早种稻没了收成不说,插晚稻秧也已误了节气,要保收成,唯一的办法只能去补种晚秋作物荞麦了,农场主要种植水稻小麦棉花等作物,荞麦种子还真不好找。最苦恼的是连长,正是大兴学大寨的年代,庄稼歉收是很丢脸事情,一边挨着上级批评,一边却又在打听关系找门路觅种子,真的是五味杂陈甘苦自知。总算搞到了两百来斤种子,未等大水全部退去,知青们就在一处刚刚显露出地皮名曰小泊荡的地块里头,进行开沟排水挖穴播种作业。那红褐色种子呈三角棱状,装在簸箕里。知青们一个在前面用锄头翻土,一个在后边撒籽。连长与大伙边干边聊,在他断断续续叙述中,我们从中也了解了一些荞麦的秉性:它属于需水较多的作物,能适应在湿润的气候里生长;在南方多为秋播而且生育期短,这次我们播下的60-80天就可成熟,但是它产量低又畏霜冻,所以在霜降来前要收割。“产量低口味差,有办法谁会去种它!”他边叹气边摇头,这幕情景被周围人深深记住了。
初冬季节我们抡镰收割下只有膝盖般高的麦秆,果实打下轧成粉后,炊事班将它和面粉掺和在一起蒸馍,颜色是红褐还是灰红难以形容,反正吃在嘴里个个说苦涩。
苦味的荞麦呀。
作者 邱伟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