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之人,“笔杆子”和“嘴皮子”,犹如习武之人的拳脚,乃立身之本。文能妙笔生花,说能舌灿莲花,能写善说,方对得起“文人”的名头。不过,这两者间的地位未必相称。“笔杆子”都知是褒义,任何单位都欢迎“笔杆子”,甚至唯恐数量不够。“嘴皮子”则不然,若评价某人爱耍“嘴皮子”,只动“嘴皮子”,常含着此人华而不实、徒有空谈、办事不牢之意。
当然话说回来,说一个人“嘴皮子”好,还是在称赞其口才出众。尤其是那些妙语连珠、自然洒脱的演讲者,众人瞩目下,凭“一嘴之力”,引得听众为之振奋、感动、欢笑或哭泣,谈笑间个人魅力尽显无余。我就十分羡慕那些出口成章的演讲者,总觉得人都有嘴一张,说出的话却有千百样,这期间的差距或不止会说那样简单。
演讲演讲,演和讲二者缺一不可。所谓演,也就是舞台表现力。语言流畅度、声音语调、手势站姿,每一处都渗透着演的心思。古希腊演说家德摩斯梯尼苦练演讲,嘴含石子朗诵克服口吃,攀登高山增加肺活量,对着镜子校检姿势。这个励志的故事被不断提起,也印证了演的重要性。笔者不久前就参加了单位组织的一次演讲比赛,在打磨稿件的同时也被前辈们反复叮嘱要有些表现力。我自知不是一个在公众舞台很有表现力的人,于是连忙上网查找演讲比赛的视频,发现声音浑厚响亮是必须,手势、神情也要跟着内容同步到位。何时抬手向前,何时举头凝望,何时握拳在胸,这一分一毫还真是见功夫。电影《国王的演讲》中,乔治六世在治疗师莱纳尔罗格的帮助下克服口吃终于发表了圣诞演讲。但这演讲还是在广播间中完成,若要面对子民众人当场演讲,乔治六世克服的困难怕是更多。
不过演讲的精髓还在于讲,声、台、形、表再棒,关键还要听你的内容是不是真的深入人心,是不是真的让人有收获。印象极深的是大学时孙正聿教授做的一次关于哲学与人生的演讲。孙教授是国内哲学研究的大家,年事虽高但精神矍铄、声如洪钟,思路清晰、旁征博引,他讲“人无法忍受单一的颜色、无法忍受凝固的时空、无法忍受存在的空虚、无法忍受自我的失落和无法忍受彻底的空白。人的这五种无法忍受,意味着人是一种超越性的存在。”“哲学的修养与创造,是人们追求崇高的过程,也是使人们自己崇高起来的过程。”他说,如果以后有志于从事学术,要“平常心而异常思,美其道而慎其行。”要懂得“人格上相互尊重,学问上相互欣赏。”尽管我后来与学术工作无缘,但这教诲让我铭记于心。所谓大师风采,往往就在娓娓道来中让你感悟到智慧的力量,让你愿意一再咂摸那些萦回心间的金句,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深印于心。
只是并非所有的演讲都这般令人印象深刻,听得多了,往往发现真正有营养、有收获的演讲少之又少,多见的是空泛的高谈阔论,华美的陈词滥调,一不小心就露出花哨的包装下虚弱得千疮百孔的里子。自己也曾慕名而去或被友人怂恿同去聆听过这样的演讲,到了一听,深感被题目和名头“忽悠”了。曾看到一则笑谈,一位名人搭飞机到远处演讲,因为言语空洞,废话连篇,听者连连欠伸。冗长的演讲过后,他问听众有何问题提出,听众没有反应,只有一人缓缓起立问曰:“你回家的飞机几时起飞?”虽是笑谈,但如此无聊的“演讲”带来的心神煎熬确是真的。
当然有的演讲并不沉闷无聊,反而现场热烈,拥趸甚多。比如前些年盛行一时的成功学大师、国学大师的演讲。动辄千人的场子,要么是西服革履的男子如同打鸡血般高喊成功“秘诀”、兜售致富良药;要么是身着古服的“大师”,告诉你《道德经》《周易》是企业管理的“圣经”,将一些人尽皆知的古文生拉硬扯出企业治理、经营人脉的深意。这些演讲往往初听感到新奇,细一琢磨便知多为无稽之谈。缺少真见识、没有真营养,甚至用生编乱造来哗众取宠,顶多算是一场表演,听听尚可,若将全篇内容奉为圭臬,实殆矣。
可见,好的“嘴皮子”,需要我们心中有根博闻广识的“笔杆子”,有双兼听善学的“耳根子”,更要有个逻辑严谨、条理清晰的“脑瓜子”。练好这“嘴皮子”功夫,还是一项顶复杂的工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