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曾特意为家乡的名菜“哈格斯”赋诗:“你是香肠一族的伟大首领……你看起来是那么容光焕发,滋味万千。”
在爱丁堡一家有400年历史的小餐馆,玻璃窗把阴郁的冬天和幽怨的古堡都锁在屋外。侍者把这道热气腾腾的苏格兰“国菜”端到桌上,各国老饕们正是为它而来。
“哈格斯”由绵羊的心、肝、肺、肠剁碎后加入燕麦、高汤等,包进羊肚煮制而成,和中国的羊杂碎异曲同工。黑黑的羊下水,配上土豆泥和芜菁(大头菜)泥,一勺入口,醇香浓厚,再抿一口地道的苏格兰威士忌,回味无穷。只是偶尔嚼到些筋筋绊绊,让人忍不住眉头一皱,琢磨这一口咬到的是羊的什么部件。“哈格斯”里是浓浓的苏格兰味道。
苏格兰,今天人吃羊,当年“羊吃人”。
600年前,航运能力的显著提高和新航道的开辟,促进了英国对外贸易,曼彻斯特和格拉斯哥纺织厂里机器轰鸣,织梭上下翻飞。羊毛作为原材料,价格不断上涨,比起将土地租给佃农,养殖绵羊可以给土地主带来更多的利润,于是圈地运动将英国的农民从土地上驱离,“羊吃人”的怪事成为工业革命的前奏。18世纪,圈地运动扩展至已正式成为大不列颠王国一部分的苏格兰,肥硕的绵羊将苏格兰草场上的佃农赶去新大陆求生,这其中就包括如今美国、加拿大等地众多苏格兰裔的先人们。
1707年,苏格兰同意与英格兰联合结成大不列颠王国。这一结盟的决定,对英格兰而言意义在于联合苏格兰、共同对抗强敌法国；而对当时经济日渐凋敝的苏格兰而言,看重的是要分享“日不落帝国”通过强权与贸易获得的巨额利润。
众所周知,历史上苏格兰的高地民族就以桀骜不驯而闻名,他们始终不喜欢英格兰人。但并入英国,可以让刚刚经历“七年饥荒”的苏格兰获得与英格兰及其海外殖民地贸易的平等机会。
英国史学家屈勒味林笔下,在苏格兰决定与英格兰合并前,“苏格兰人的贫困和他们的思想力及他们坚强的性格比起来,诚有天壤之别”。而合并后,苏格兰在18世纪后期借着工业革命的推动和海外殖民的扩张,走上了经济发展的快车道。
当然,苏格兰对大英帝国的强盛也是功不可没,改良蒸汽机的瓦特和揭示“看不见的手”、倡导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的亚当·斯密就是苏格兰人。
沧海桑田。如今,“哈格斯”和悠扬的风笛、浓郁民族风的方格裙一样,成为苏格兰努力将自己与英格兰区别开来的标志之一。几乎在爱丁堡的每个餐馆,都能找到“哈格斯”。餐厅侍者会用沧桑的苏格兰口音自豪地向你介绍“苏格兰自己的独特味道”,他们不喜欢自己被说成是英国人,苏格兰的纸钞上也不印英国女王的头像。
正式并入英国300多年来,苏格兰人最痛恨的就是无法平等地分享英国政治权力。苏格兰人口占英国的百分之八,经济总量占英国近一成,但英国执政党保守党在苏格兰地区只有一名议员,苏格兰人常为此愤愤不平,他们抱怨这一数字“比爱丁堡动物园里的熊猫(两只)还少”。
从被英格兰人斩首的民族英雄威廉·华莱士,到今天推动第二次独立公投的苏格兰民族党党魁、苏格兰政府首席大臣斯特金,民族主义思潮激荡起苏格兰一次次抵抗运动。
苏格兰人与英格兰征服者的恩怨情仇剪不断理还乱,他们因利益和光同尘,也因为利益泾渭分明。北海油田的开发让苏格兰完全可以安心做个富庶的小国,于是苏格兰人喊出了“那是我们的石油!”英国要“脱欧”,而苏格兰的“留欧派”更多,于是苏格兰人摆出讨价还价的姿态——“你们要‘脱欧’,我们就‘脱英’!”
13日,斯特金宣布,她希望苏格兰在2018年秋季至2019年春季之间,举行第二次独立公投。但这一言论遭到英国政府批评,也遭到苏格兰内部其他党派的反对。
其实,苏格兰要真独立也不太容易,但苏格兰人心底里就是有那么一股叛逆劲儿。英国越是走下坡路,苏格兰的分离情绪也就越重。
比起“羊吃人”那会儿,现在“哈格斯”应该更有苏格兰味道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