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莲是莲中的名品,莲是生长在中国人心里超凡脱俗的一种水生植物。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样的名篇,出自两宋时期“濂、洛、关、闽”四大理学中濂派首领、湘籍大儒周敦颐之手。周敦颐如果没有对湘莲那份深入骨髓的迷醉,没有对湘莲细致入微的体味,是断然写不出这样的不朽之作来的。而这份迷醉,这种体味,也让莲在无数人心里生了根。
而我,却是在知道周敦颐之前便喜欢上了莲。只不过,它在我眼里亲切、朴素、平常,并不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仙子,倒像是寻常可见的邻家村姐,纯真无瑕,清新可人,我们叫它为荷。这里出生的女孩子,喜欢用荷起名,什么大荷、二荷、满荷,什么荷妹、荷姑、荷仙,什么荷叶、荷蔓、荷枝,什么荷洁、荷香、荷婷等等。我的邻居就有几个荷香,人们按照年龄大小叫大荷香、小荷香,调皮的同学叫她甲荷、乙荷。荷是这一带人对女子的爱称。
春天,荷芽破泥而生发。“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正是我们儿时常见的景况,只不过带给我的不是诗情画意,而是凡情俗趣。我们通常会屏住呼吸,盯住那彩色的蜻蜓,蜻蜓们也乐意在我们的头上、身边飞来飞去。有时,我们也会突然出手,用手捧住它。谁捧到蜻蜓也绝不伤害,让它歇息一会儿后,顺势飞走。不过万一落空时,人便会不小心掉进荷塘里,蜻蜓却仍然在上面飞,像是在嘲笑捉弄自己的细伢子、细妹子。
荷叶长得很快,不多日,已田田如盖。平日里有水的地方都铺上了一层绿毯,“接天莲叶无穷碧”形象地描绘了水乡荷塘的美丽。它的美丽是那么普通自然,毫无矫情和修饰,给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欢欢喜喜地送来一瞥的清澈和一望的快乐。这份天然和这份欢喜,在夏日炎炎、人困蝉鸣之时,给人心注入了一份爽快的清凉。
初夏的雨后,油绿的荷叶被雨水洗得碧翠透亮,水珠儿在叶间如珍珠晶莹剔透。一阵风过,绿荷起浪,层层涌动,那“珍珠”就一颗颗在绿波里翻滚,映着雨后的霞光,幻化出一个五彩缤纷的奇妙世界,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水乡的细伢子、细妹子最喜欢雨后的荷塘,只因为在荷塘边轻轻晃动那一片片荷叶,便能见到珠玉满塘,水波生辉。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在水乡人的心里,荷花不只是来人间走一遭,看看风景、展展风姿的仙子,它带给人们的除了赏心悦目,还有实实在在的收成。荷分上下两个部分,地下根茎肥厚横走,分数节,节间膨大,外皮黄白色,内白色,中空而有许多条纵行的管,俗称“藕”。由夏至秋,荷花渐谢,花托膨大形成莲蓬,结出的子,俗称“莲子”。藕可以做蔬菜或制成藕粉,莲子为滋补佳品。荷叶、藕节、莲子、莲花均可入药。
靖港古镇最有名、最好看、最好吃的街边小吃是豆藕粉。摆摊人在煤炉上烧着一壶开水,有食客前来,他会拿一个纯白瓷碗,挑上几调羹鲜纯藕粉,用少许冷开水调匀,然后用滚开水一冲,再加上几调羹炒香磨细的蚕豆粉、黄豆粉,搅拌均匀,趁热即食。那种又香又甜、又黏又滑、又青又黄、又明又亮的美食,可称古镇一绝。
丰收季节,姑娘们、小伙子们划着小船到荷塘里采莲。人们忙碌得喜笑颜开,那些上市早的莲子都能卖个好价钱。而细伢子、细妹子则以洗澡的大木盆为小船,盘腿坐在其中,口里唱着“鲜菱角、老菱角,各人摘了各归各”的儿歌,用手当桨将大盆划到挤满菱叶的地方,摘一颗,吃一颗,直到肚皮胀得鼓鼓的才罢休。
采完莲,鲜藕便上市了。别说是炒了、煮了、炖了,单单将那白嫩嫩的藕掰下一节来,用清水洗洗现吃,便是既香又脆还甜,实在是我们童年时的口福。
藕断丝连,家乡的荷用它最朴素的方式,缠绕着我。在我心里,仍有一方荷塘,荷年年发、年年长,从来不会凋零和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