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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03 13:58 |
山口水镇原本没有桥的，桥对于那个时候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山口水镇毗邻湘江，那个时候要去对岸的南衡镇得坐渡船。
我还记得小时候堂姐结婚几百号人站着吹北风等渡船过河去吃酒的往事，那个时候我还小，倒也没觉得没个桥是件多么不幸的事情。甚至觉得能坐上一回“轮船”本身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那个时候常常听大人们感叹着要是能有座桥就好了，大人们的这声感叹往往会顺带着一声叹息，桥，做梦吧，国家哪有钱来建桥。
时间飞快的到了一九九四年，一个关于要建桥的传言在小镇此起彼伏的传播着。有说是中央某大干部原本是我们小镇出去的，这回回来走走发现居然没座桥，当时就生了气，据说还骂了人。有说这桥是省长去某地调研，路过南衡镇听说我们山口水的糍粑好吃一时兴起想来吃糍粑，结果那天到河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船过河，结果让省长败兴而归，回省里后省长为了以后能上咱们山口水吃糍粑于是决定给咱们这建座桥。
传言归传言，桥的事在那年年底的时候还真的就有了着落，那个时候小，听大人们说要买什么“桥劵”，我们小孩懂什么，只知道天天跟着大人们跑到河边去看，大人们眼巴巴的看这桥一点点的有了模样，而我们小孩则热热闹闹的打闹在一团，要换平日大人见我们打闹早就骂开了，可只要是在河边看建桥，大人们都异常默契的不大声喝骂小孩，当然，回去后的那顿“竹笋炒肉”是少不掉滴。
一九九五年年初，“湘江大桥”正式通车，那天的情景直到今天我依旧记得。桥上面到处都是人和红旗，鞭炮屑几乎将正个桥面覆盖，舞龙的，耍狮子的，我们这群山窝窝里的小屁孩哪件过那么大的场面。那天我还记得是一个戴眼镜的大干部为大桥通车剪的彩，他笑盈盈的将那段长长的红绸子一下剪断，然后大人们就跟着大声的鼓掌。
那天我还看到隔壁家的五大伯哭了，五大伯的女儿和女婿是在桥建好之前死掉的，那个时候没有桥，小两口想到衡阳市去买结婚用的大物件，结果回来的时候五大伯的女儿一不小心从渡船上掉到了河里，五大伯的女婿为了救老婆奋不顾身的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结果一个浪打来小两口都给河水吞没了.....
桥建好后，很快就成了小镇人最喜欢去的地方，傍晚的时候是人最多的时候，尤其夏天，到凌晨的时候还有许多小情侣在桥边来回着压着马路。我的小舅舅就是那个时候众多压马路的情侣中的一员，那个时候我们管这些在桥上偷着亲嘴的大人们叫“华侨”，我外婆管每天半夜回家的小舅舅叫“归国华侨”。那个时候我每天都会到桥上去转上几圈，这桥全长有差不多四百多米，每天早上我都会跟着外公他们一起从桥的这边跑到那边，乐此不疲。
因为有了桥，小镇渐渐的就繁荣了起来，小镇原本不大的，以前因为没有桥，许多“外商”都不愿意到我们这来“投资”。后来有了桥，许多“外商”就纷纷跑到我们山口水投资。那个时候不懂什么叫“外商”，只是看电视里天天播什么这个外商如何如何，那个外商怎样怎样。
于是在我心里自然也就将比在我们家门边口卖米粉的衡阳婆归类成“外商”。衡阳婆的米粉很好吃，分量也比别人给的足。衡阳婆的女儿很漂亮，每次我问她家在哪边，她总是会笑着告诉我在桥的那边。至于具体，唉，她们总是很忙，自然没时间搭理我这个小屁孩，何况，她女儿大我那么多....
时间转眼到了一九九九年，那年的冬天我和一百多个同龄人光荣的成了解放军，去部队的那一天父亲是在桥边送我上车的。我对父亲说，等着我，我做个将军回来给你看看，父亲一脸严肃的告诉我出门在外要团结同志，临走前，父亲又告诉我，要和班长搞好关系。接兵的车载着我和我的梦想将无比熟悉的家乡和桥甩在身后。回头看着渐渐模糊的桥，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涩的厉害，这种感觉跟爷爷去世的时候一模一样。
再回来的时候我没成为将军，二年的军旅生涯将一个对未来惶恐和迷茫的小青年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回来再见到桥的时候就觉得它真的太不起眼了，比起武汉长江大桥，甚至比起我们部队驻地的大桥，家乡的这座桥越发的变的矮小和灰色。
此时的桥也早已不是小镇百姓当初心中的那座桥了，原本说六年还贷期满后就撤除的收费站在桥建成十六年后依旧屹立着。过桥一次小车五元，大车十元，载重车十五元，无数家里买了车的朋友都在心里诅咒着那群穿的不伦不类坐着收钱的鸟人。
于是乎“打架”“冲关”一下子就占据了几乎所有关于桥的信息。还有就是桥对面南衡镇的红灯区，河对面原本没什么房子的，因为桥的原因，许多山口水或者南衡镇的人就都跑到那边建起了房子。再后来这些房子就租给了广大的外地姐妹们。
天黑后她们一个个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站在两盏红灯笼下等待着生意上门。一时间过桥玩去就成了所有问柳爱好者的暗语，桥那边关于姐妹们的消息许多都是充满了喜剧色彩的，比如说谁家七十多岁的老头死在了小姐身上，算是乐极生悲，比如说谁家的恶婆娘杀过河去抓捕作案的老公，再比如说那一个个被公安人员赤条条揪出来现眼的某甲某乙，桥不再是桥，桥成了一个闲人牙慧的传说。
现在的桥我已经不大去了，有孩子后更是没时间去关心那座早已没落的大桥，去年底撤销收费站的时候我去桥边看了下，撤掉收费站的桥一下子显得宽阔了许多，无数人哟喝着看着那座耸立在桥上的收费站成为一堆废铁，过个桥还要出钱，真是天理难容。老邻居五大伯恨恨的对我说道。吴伯伯的儿子是开货车的，每年为过桥不知道要浪费多少银子。
据说明年那边又会建座新桥，京珠复线要从咱们山口水镇穿过，到时候，呵呵....五大伯老了，笑的时候牙齿漏风，声音于是也就怪怪的。我忙扶了把走路有些踉跄的他。那桥，大概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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