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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山

2009-03-18 10:23

    如果说腊肉是一年中最好的一道菜，那么杀年猪那早上吃“杀猪饭”就是一年之中唯一的大餐了。大人一翻开皇历定下杀猪的日子，小孩就好象已经嗅到了美妙的味道，忍不住一个劲的吞口水，认为是去年杀猪时的味道飘到了天上，此时随着过年的风又吹了下来。一天一天地数着等到了杀猪的好日子的前一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就比平时都勤快，下下细细的把装水的大水缸和烧水的两口大锅洗得干干净净，一边从外面抱来平时准备好的干柴，一边数着哥哥一挑一挑的顶着月光挑水把水缸和锅头都装满，心想明年自己就可以挑水了；上床睡觉总是幻想着第二天杀猪时的场情，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起得最早，鸡叫两遍就起来烧水，不知什么时侯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却是已经听到了猪叫，天已大亮，在深深的后悔中心想要是不睡着就好了。

    生怕自己睡过了头的小孩赶紧跑到猪圈去看，只见大人已用一根绳子绑住了大肥猪的一支后脚，正在往猪圈外面赶呢，一颗心才踏踏实实地放了下来。
大肥猪被赶到院坝中间早已准备好的桌子边上，四五个大人一起动手，将四只猪脚往一面用力一拉，大大的一头大肥猪就倒在地上了，两个人抓紧猪的四只脚跨到猪的背面手脚并用将猪按住，一人赶紧用一根牛索将猪的嘴筒子紧紧地拴起来；于是五六个人抬的抬头、抓的抓尾巴、拿的拿脚，一起用力，喊一声“起---”，大肥猪就被抬到桌子上侧着身子乖乖的躺着了。

    小孩提来半桶水把猪脖子洗干净，提刀人用手按按猪脖子与前夹的交界处，找准下刀的位置，从桌子底下拿起已经磨得雪亮的尖刀，一只手提起猪的嘴筒子，一只手稳稳地握着刀把，轻轻脆脆的用刀背在猪前脚的蹄子上敲一下，就用刀尖从猪脖子处往它的心脏慢慢地捅进去；随着大肥猪的叫声由清脆变为含糊，大家接二连三地说“着了，着了”，边上拿着瓷盆准备接猪血的小孩就立刻把盆伸过去接住，提刀人握紧刀把一转，刀口处就让出了一道口子，猪血就从口子中一下喷了出来流到盆中；当血正流得好的时侯，两个大人一人拿一只大碗和一双筷子一边接一边搅，很快就接了两大碗做活旺的血拿去凳在神龛前的八仙桌上。随着猪血流尽，猪也停止了越来越小的哼哼的叫声，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好了，好了”，于是端盆接血的把盆移走，众人一推，说一声“三百斤”，“叭”的一声一头死猪就躺到了地上。

    接下来有的人抽袋烟，有的人喝口茶，只休息两分钟就又七手八脚的忙起来，四个人一人负责一只猪腿，把猪提到事先铺好了干净稻草的地槽槽里，各人顺手扯来四五根稻草折中把猪蹄叉套住，再把稻草的两头搓成索，用提壶提着滚烫的开水的小孩早已站在身边，大人一只手拿着搓好的稻草索把一只猪脚直直的提起来，小孩就用提壶嘴对着猪蹄叉把开水慢慢的淋下去，淋完一壶赶紧又去提一壶，也不知道跑了几趟提了几壶，只觉得不一会一条大肥猪就被几个人刮得又白又光，远处看去就象一个白白的大萝卜。

    活旺也叫活血，是家家杀年猪都要吃的第一道，不是饭也不是菜。

               说是热点它不烫，说是凉品又不冷；
               清清爽爽最好吃，嫩嫩滑滑打馄吞。

    当几个人把刮净了毛的白白胖胖的大肥猪抬到桌子上准备开膛破肚，一个人就跑到神龛前看一看刚才放的那两碗上好的血，对着碗面吹口气看看它是死是活，屋里屋外的人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其实从他喜形于色的脸上大家都知道活得好，但还是有人忍不住要问“活不活？好不好？”，他只是一个劲地答到“活活活！好好好！”，一边说一边走到刚刚剖开肚皮的猪边上伸手从猪肚子里提出一砣新鲜的花油，蹦蹦跳跳的快步跑到灶头边把手里的花油放进已被别人洗得干干净净的锅里，等油炼出完后“唰”的一声渗上半盆水，烧开后打在盆里抬到大门外迎着微微的凉风用一把汤勺在盆中把水舀起来又慢慢的倒下去，微风把盆中升起的热气慢慢吹开来，院子中到处弥漫着一阵新鲜的油香。等到盆中的油汤温度降到不冷不热刚好适中的时侯，抬来两碗红红的鲜血慢慢地倒入盆中，一边倒一边用一双筷子在盆里面慢慢的一圈一圈的搅，血倒完以后再搅几圈就停下来一直在边上看着，待到盆里流动的血和水反转过来，凝固成豆腐花一样的一整盆，活旺就算成功了。于是割来一条里脊肉，剁细细的同姜蒜、辣子一起炒得一大碗“韶子”，抬去用一双筷子赶下来均匀地铺地盆中的活旺上，此时一屋子的人都哑雀无声，好象个个都在吞口水。

    再等到做活旺的人一勺一勺的把一盆的活旺分到碗里摆了一桌子，就由小媳妇、大伙子一碗一碗地送到老人手里，先给最老的老祖，再给第二老的爷爷，然后从大到小给各位长辈，最后才到小孩，一两岁的小孩不能吃，说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人们吸着嫩嫩的半透明的在碗里摇摇晃晃的活旺，个个的脸上喜形于色，有的说“一年不得吃一碗活旺，一年吃肉都不香”，有的说“一年不得吃一碗活旺，等于没有杀年猪”。

    活旺之所以精贵，不是杀每一头猪都能吃得上的，第一关是在与盆中的温油汤搅兑之前血在大碗里面不能死，第二关是在盆里搅兑以后要能凝固成象最嫩的豆花一样的一整块；如果盆里面的油汤调好后大碗里的血已经凝固成块，就是血已经死了做不成活旺了，只能将就半盆油汤和血一起煮青菜，如果血和油汤在盆里面搅兑已后不能凝固成块，不但不得吃活旺，就连煮青菜也不成了。但是一村一族之中，一家不得吃就等第二家，杀一年的年猪总是能吃上两三次的。吃完了活旺，小孩就会跑出去玩，大人就开始做“杀猪饭”，杀猪饭是当时乡村一年之中最丰富的美味了，丰盛得超过了大年三十晚的年夜饭；猪肝粉肠、腰花、猪肚，新鲜的骨头汤，都是只有杀年猪才能吃得到的好东西。

               杀年猪，喜气洋洋到中午；
               族中老幼都来到，
               喜气冲上天，
               和气满房屋。
               先来吃碗鲜活旺，
               除去一年劳和苦。
               有说有笑说过年，
               慢慢再把饭菜煮；
               粉肠炒猪肝、爆炒脆猪肚、
               骨头滏萝卜、大块大块大肥肉；
               献上三杯酒，敬天敬地敬先祖。

    一个村寨，一族之中，春节临近，喜气盈盈，年猪一家杀过到一家，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年三十。大年三十这一天，一吃过早饭各家各户的大人就忙着准备晚上的年夜饭，磨豆腐、杀公鸡、炸粑粑、炖猪脚。走在村子中间，到处弥漫着过年的喜气和香味。

醉梦红尘	2009-03-18 12:51
楼主是何方人氏啊？地方风俗和我的家乡云南镇雄这里很像啊

hj001	2009-03-18 13:26
看了这篇文章，我回到了从前！

浩山	2009-03-18 13:54
谢谢道友支持，家乡乃云南文山也。

醉梦红尘	2009-03-18 13:59
引用第3楼wfba02651于2009-03-18 13:54发表的 : 谢谢道友支持，家乡乃云南文山也。呵呵，楼主居然和我是同省的啊真是缘分啊

lailaichong	2009-03-19 22:10
好，情真意切，不错。

audie	2009-03-23 00:09
真的很特别，我们家乡的杀猪饭有一道菜和你们那道“活旺”很像，但我们用的是生的猪肝和脊肉。

jjjyyy3538	2009-06-07 09:23
哈哈，有点年味！只是可怜那猪了。

雾又袭	2009-08-18 15:46
说句真心话，我没见个屠夫杀猪，看了才知道是这样的读了全文不觉进入了过年的热闹场景，特别最后的一首诗最是入景~

假正经也	2013-11-23 20:07
非常形象生动的描写,更加怀念作者了.

御风而行yfex	2013-11-24 08:58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