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与薛宝钗,是《红楼梦》这部小说中的主角人物,在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之中,她们二人,还共用了判词判曲。
而在小说中,她们都是围绕在宝玉身边的关键人物,也是因此,对于她们二人的对比,是许多红迷们感兴趣的。
而对于她们二人管理能力的高低,想来,同样是被众人津津乐道的。
对于在这一点,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这三个细节其实隐藏了这一方面的原因。
一、莺儿掐花;数落贾环。
对于一位小姐的素养,最具有代表性的是什么?想来,便是她的贴身丫鬟。因为在封建社会,未出阁的小姐,是不宜轻易出门的,而她对外界的认知,以及接触最多的人,便是她的贴身丫鬟。
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她们之间,不仅仅是奴仆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师生关系。作为封建社会的底层,丫鬟往往出生贫穷家庭,是没有能力进入学堂的,因此,她的认知,她的行为规范,在很大程度上,都与其服侍的主家其服侍小姐的素养有关。
而在莺儿身上,其素养如何?或许,这两个细节,便足以说明。
1、数落贾环。
《红楼梦》第二十回,贾府众人,为了迎接元春省亲忙碌了一阵子,如今终于能够得以休息,自然,人人都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
而这一天,薛宝钗与丫鬟莺儿玩骰子,期间,贾环前来,作为东道主的宝钗,自然让出了位置,让他与莺儿玩骰子。
只是,没多久,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连输好几回的贾环,竟然耍起了无赖。
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若掷个六点,下该莺儿掷,三点就赢了。因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坐定了五,那一个乱转。莺儿拍着手只叫“幺”,贾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幺来。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莺儿便说:“分明是个幺!”宝钗见贾环急了,便瞅莺儿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
见贾环耍起无赖,作为主子的宝钗,及时制止,这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紧接着莺儿的举动,却足以显示其真实的素养了。
莺儿满心委曲,见宝钗说,不敢则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做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
如此一番言语,让贾环气地直哭;如此一幕,发生在荣国府中,显然是不寻常的。
因为贾环虽然是庶出,但其荣国府环三爷的身份,却是货真价实的。莺儿不过是服侍宝钗的奴才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一个主子呢?
2、莺儿掐花。
王熙凤因为流产进入休养后,荣国府的大小事由探春、宝钗、李纨三人打点。而不久后,探春便借鉴赖嬷嬷家管理花园的法子,对大观园实行了区域承包制。
如此一来,大观园中各个区域有了专门的婆子管理,而柳叶渚这一片区域,则是由夏婆子与何婆子打理。
这一天,莺儿受宝钗的指派,与蕊官一同前往潇湘馆取蔷薇硝,期间,路过柳叶渚的时候,莺儿见四周的鲜花艳丽、柳条细嫩,便一边走一边掐了不少花,编起了花篮。
蕊官见了这样的花篮,很是喜欢,于是随后,在她的央求下,莺儿再一次掐花折柳,坐在河边编起了花篮。
只是,正如我们前面所说,如今的大观园,各个区域早已实行承包制,如今柳叶渚这一块,有专人打理。
如此一来,自然,莺儿的所作所为不合规矩。只是,面对春燕好言相劝,她非但没有一丝收敛,反而理直气壮。
对于她的“理”,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二。
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妈管着,他一得了这地方,比得了永远基业还利害,每日起早睡晚,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糟蹋,我又怕误了我的差事。如今我们进来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许人动。你还掐这些花儿,又折他的嫩树,他们即刻就来,仔细他们抱怨。”
莺儿道:“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之后,各房里每日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单算花草顽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另外还有插瓶的。惟()有我们姑娘说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们要。’究竟总没要过一次。我今便掐些,他们也不好意思说的。”
面对春燕的提醒,莺儿的反击看似有道理。但在这其中,却存在着一个概念性的问题:那就是“取”与“拿”的差异。
一个是“取”,夏婆子等人,按照贾府的规矩,每日给各处主子送去相应的分例,薛宝钗主动拒绝,提出“等需要了,再向你们取去”,这是她的个人选择,是她的自由。
而一个“拿”,则性质上发生了改变,莺儿的举动,便是在没有得到夏婆子等人的认可,而私自做出的行为。
如此一来,她的看似有理,实则是“无理”的;宝钗的看似谦让,实则是另一种方式的开出了一张“空头支票”。
二、 黛玉对宝玉评价探春。
在贾宝玉生日期间,有这样一个细节,众人宴会后,三三两两的各自玩乐。探春与迎春,在一块下棋,正在这个时候,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管事媳妇,与一个女人前来。
站立在探春身后,却一声儿不敢言语,直到探春取棋子,才发现了林之孝家的,询问事情的缘由。
这样的一幕,正被站在不远处的宝黛二人看在眼里。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幕对话。
黛玉和宝玉二人站在花下,遥遥知意。黛玉便说道:“你家三丫头到是个乖人。虽然叫他管些事,到也一步儿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来了。”
宝玉道:“你不知道呢。你病着时,他干了好几件事。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蠲了几件事,单拿我和凤姐姐作筏子禁别人。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只乖而已?”
黛玉道:“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黛玉听了,转身就往厅上寻宝钗说笑去了。
对于黛玉的管理能力,或许这个细节,是《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最正面的描述了。
想来,在大多数朋友的眼里,这位出身书香门第之家的小姐,她的父亲林如海作为两淮巡盐御史,即便寄居荣国府,依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是断然不会有经济上的烦恼的。
但是,正如我们所见,在这一幕中,林妹妹表现出来的,对贾府“入不敷出”的经济忧虑,对探春代理管家期间所作出的“兴利除弊”的认可,足以显示出她的管理能力来。
如果说,代理荣国府的管家,是行动派;那么,林妹妹的这番言论,则足以被看成是理论派,是其初衷了。
三、改革大观园薛宝钗的反应。
作为一名管理者,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一是威信:二人大局观。而在这一点上,在探春改革大观园中,有关宝钗的管理能力,便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贾探春从赖嬷嬷家管理的方式中,得到了启发,对大观园进行区域承包制。在与众人的交流中,得到了一致认可。
期间,有关具体人员的安排,都一一商议通过了,唯有年底收租这一块,迟迟没有得到解决。
按探春的意思,是这笔收入,不经过贾府的内()库(因为一经他们的手,层层剥削下来,便所剩无几了),而是由她们自行保管。
当然,探春改革大观园,一年下来所得的几百两银子,与贾府庞大的经费开支相比,是不值一提的;但是,从“以小见大”的实际意义上,就如今贾府岌岌可危的经济危机下,她的如此抉择,是有道理的。
只是,对于这一点,宝钗说出了不同的看法。她提出了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宝钗笑道:“却()又来,一年四百,二年八百两,取租的钱,房也能看得了几间,薄地也可添几亩。虽然还有富馀的,但他们既辛苦闹一年,也要叫他们剩些,粘补粘补自家。虽是兴利节用为纲,然亦不可太啬。纵再省上二三百银子,失了大体统也不像。所以如此一行,外头账房里一年少出四五百银子,也不觉得狠艰啬了,他们里头却也得些小补。这些没营生的妈妈们也宽裕了,园子里花木,也可以每年滋长蕃盛,你们也得了可使之物。
这庶几不失大体。若一味要省时,那里不搜寻出几个钱来?凡有些馀利的,一概入了官中,那时里外怨声载道,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几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说的,他们只供给这几样,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这个之外,他每人不论有馀无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这些园中的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
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越性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他们些,他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诉处。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的,他们就替你照顾了。”
对于年底收租这一节,宝钗可谓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而简单归纳起来,大致有三个主题。
1、宝钗主张的,是年底收租变成任务分担,也就是说,承包各个区域的婆子,年底无需上交年租,而是以年租的多少,承担与之对应的差事,以及购买日常所用的劳动工具。
2、在宝钗的安排中,想来,承包各个区域的婆子除了这一部分的支出外,年底还有下余,则在这一部分中,拿出一部分来,分给没有得到区域承包差事的婆子们。
如此安排,从她的角度来看,是为了平衡众婆子的心理,慰劳一年到头辛苦操劳的婆子们。
3、年底承包各个区域的婆子们各自拿出一部分钱,请未承包区域的婆子喝酒,目的同样如此。
回顾宝钗的这番言论,我们会发现,其存在一个根本的角度问题: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她将自身摆在了众婆子之中,而完全忽视了其代理的是荣国府的主子们。
想来,她亦忘了贾府目前的经济危机了。而她如此做的目的,还不止于此,因为其接下来的言语,更加让人诧异。
宝钗笑道:“妈妈们也别推辞了,这原是分内应当的。你们只要日夜辛苦些,别躲懒纵放人吃酒赌钱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该管这事;你们一般听见,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说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闲儿,别的姑娘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你们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务也忙。
我原是个闲人,便是个街坊邻居,也要帮着些,何况是亲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讲不起众人嫌我。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那时酒醉赌博,生出事来,我怎么见姨娘?你们那时后悔也迟了,就连你们素昔的老脸也都丢了。这些姑娘、小姐们,这么一所大花园,都是你们照看,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妈妈,最是循规遵矩的,原该大家齐心,顾些体统。
……
或许,看到了这里,我们才能体会出,宝钗的真相用心,她自私地用夺走探春改革大观园的成果,而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管理王夫人交给她的差事:管理下人夜晚治安这件事。
小结:
想来,通过以上这三个细节,我们便不能体会出,在黛玉、宝钗身上,谁的管理能力更优秀了。管理二字,说到底,还是在于其“出发点”,正如探春的大公无私,与宝钗的“自私自利”所形成的巨大反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