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地 |
2024-12-15 00:24 |
一个东北孩子的早晨,很可能被一声关门声吵醒。妈妈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塑料兜,咣当扔在地上,你翻个身,睡眼惺忪,心中却升起暖意:不用说,这是上早市儿回来了。 早市儿,东北烟火气的集萃之地,年轻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丰饶乐园,以令人发指的低物价睥睨全国集市的梦幻交易场。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我在这儿撂句狠话:来东北旅行却没见识过早市,基本算白来。
早市儿上的主食摊儿。摄影/邱会宁 不管在零下三十度白雪飘飞的烟气中,还是初夏露水滚落的晨光里,早市,永远在那儿,热闹,欢腾,顽强,可靠。虽然因为起不来床,你可能很久都没去真正逛过了,但只要它仍然存在,你心底的某一块地方,就会感到踏实、幸福。 那一口热腾腾的油锅,一车果香四溢的香瓜儿,塑料棚子里一碗套着塑料袋的豆腐脑,大喇叭里一句无限循环的魔性吆喝……它们是这片土地上最朴素、最炽热的符号,也是成千上万漂泊在外的东北人,再也回不去的一场大梦。
早市儿上嘣爆米花的老人 摄影/邱会宁 多说无益,下面,就让我们一头扎进东北早市儿的腾腾烟气之中,直接开逛! 01 从北到南,从山到海 在东北早市儿,看到东北的无限丰饶 东北真的很大。 即使不算上内蒙古东部那几个披着大草原外衣的“东北文化圈”盟市,仅黑龙江、吉林、辽宁三省,面积就接近八十万个平方公里。
吉林省,广袤田野尽头的集市。摄影/邱会宁 然而,相比更南方那些沉积着复杂历史记忆、“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国土,东北虽然广袤,却在许多方面,表现出这个国家罕有的、在巨大地理跨度内的团结和统一。 这一点,在东北早市儿上,有着十分直观的体现。从最北部的大兴安岭地区,到最南部的大连和葫芦岛,只要有早市儿,就一定有下面这些东西,绝无例外。
东北各地早市儿上,部分共有的货物。 制图/九阳 那么,是什么,造成了东北早市如此整齐划一的观感呢? 首先,这要归因于东北地区共性极强的气候与物性。 要知道,作为西伯利亚高压与暖湿海风激烈交锋的“主战场”,整个东北,几乎都被这两种强大的气候力量,拉扯出漫长的寒冬、分明的四季,以及充沛的降水。
积雪覆盖的农田之中,一座座小村庄。摄影/傅鼎 较为一致的气候条件,再加上肥沃黑土地均匀地分散在东北各平原,使得整个东北的地气都十分相近。除了适宜种植多种基本粮食作物,更是适宜种植一些生长周期较长、“慢工出细活”的特殊果菜。
多彩的辽宁早市,地产蔬果应有尽有。 油豆角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这种豆角饱满肥厚,滋味浓郁,食之竟如食肉,因此得了这个“油”字。如今七八月份,正是摘油豆角的时候,在各地的早市儿上,你都能见老农民面前摆着个编织筐,里面装满了园子里新摘的“小园儿豆角”,买回家炖点儿排骨,油润鲜香,回味无穷。往往排骨无人问津,豆角很快就被造没了。
早市儿上的油豆角。摄影/邱会宁 物产的相似不难理解,但为何东北早市儿上售卖的热食,也会在几千公里的跨度上,保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呢?这就要归因于,东北特殊的人口和社会结构了。 要知道,满清入关以后,东北的大部分地方,便被作为他们的“龙兴之地”封禁起来,直到清代中后期才陆续解禁放荒。在一百年左右的时间里,大量的山东、河北人通过“闯关东”,迅速弥散、填充到东北各地,才奠定了如今东北大小聚落的基本面貌。
丹东早市儿上的拌菜。摄影/刘晓阳 事实上,如果仔细观察如今东北早市儿上的吃食,你会发现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 尽管东北是中国最重要的水稻产区,但在早市儿上,面食却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不管是糖饼油饼、包子馄饨,还是韭菜盒子、肉素馅饼、油炸糕……东北早市儿面食手艺之精良,花样之繁杂,竟完全不输给主产小麦的华北。
鹤岗早市儿上的蛋堡摊儿。摄影/鹤岗马建斌 这,其实便是东北人从闯关东先民那里继承而来的风俗记忆。正如历史上南迁的中原人为了记住祖先的食面传统开发出了粿,早已在家庭烹饪中被稻米驯化了的东北人,却在早市儿中,倔强地留住了祖辈们的手艺和味道。 而东北寒冷的天气和丰饶的物产,也让这些源自山东的面食传统,向着“更高热量”(或者说更甜)进化。比如,山东本土的大煎饼韧如纸、寡淡无味,可以做军粮;东北的“山东大煎饼”,却香甜细软;早市儿经典食品“油炸糕”,更是极其恐怖的热量炸弹,人送外号糖油混合天王。
油炸糕。摄影/魔影游侠,图/图虫·创意 但与此相对的,闯关东先民们的在黑土地上打拼的艰苦记忆,其实也被留在了早市儿里。比如香甜可口的苞米面贴饼子、浓稠扎实的大碴粥,便都是老辈子人在困难年代拿来充饥的粗粮制品,却因为粮香味十足、健康养人,一直流传到今天,平衡着油炸糕等高热食物为早市儿带来的罪恶感。
苞米面贴饼子。 而作为中国最早拥有铁路的地区,火车,给近代东北的内部带来密集而频繁的人口流动,进一步整合了东北早市本就较为一致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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