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天人地 | 2024-08-06 00:29 |  
| 昨天,干旱了好多天的河南终于下雨了。 
 河南沉浸在久旱逢甘霖的喜悦里时,
 岭南却出现了暴雨、大暴雨、特大暴雨,洪水漫天,淹没了人们的家乡。
 大自然总是让人类束手无策,措手不及。
 广东梅州,亦陷入险境。
 截止昨日,平远县泗水镇、仁居镇、东石镇、蕉岭县南礤镇、梅县区松源镇等多处发生山洪、山体滑坡,造成5人死亡、15人失联、13人受困。
 
  位于梅州市大埔县三河镇的韩江三河坝站出现48.24米的洪峰水位,超警戒水位6.24米,相应流量12400立方米/秒, 是超二十年一遇的洪水。
 梅州全市,受灾严重。
 
  广东的雨啊,连下了两个月,没有止息。
 
 现在,仍旧处于龙舟水的频密期。
 这座美丽的世界客都,没有脱离危险。
 接下来的梅州文章,和8000万客家人,一起等待雨过天晴。
 
  梅州,四面环山,但与避暑并不挂钩,
 偏广东的东北部,
 算不上繁华,
 却是全球客家人们的心灵家园 。
 梅州。
 是 “世界客都” 。
 
  在抵达梅州之前,
 对这座城市的一切映像都停留在身边人的言辞之中。
 大学舍友骄傲地说,
 我们梅州是 “将军之城” ,
 走出过大大小小500多名将军。
 球迷会朋友自豪地说,
 我们梅州不止有征战中超梅州客家,
 还走出过 “世界球王” 。
 
  ▲梅州文化公园广场上的球王李惠堂雕像
 一起合作的伙伴则说,
 我们客家人遍布五湖四海,
 世界各地都有我们的痕迹。
 对于这些说法我都不反对,因为我知道梅州是 文化之乡、华侨之乡、足球之乡、将军之乡、长寿之乡......
 
  ▲ 梅州文化公园里聚集的老人
 也听闻过不少梅州祖籍的翘楚——
 比如 开国元帅叶剑英、新加坡国父李光耀、泰国前总理他信、明星张国荣、罗大佑 ,在槟城旅行之时,还亲身感受过 梅州籍南洋富商张弼士 的风采。
 但一座城市,在触碰之前始终是存在于想象之中的,
 于我而言,梅州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游历之后,却又生出熟悉之感。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也许,远离家乡的每一个人,
 都曾是某种意义上的“客家人”。
 01
 客家人,从哪来,到哪去?
 什么是梅州?什么是客家?
 作为一个外地人,我是抱着这样的疑问暴走梅州的。
 
  在此之前,我曾撰写过与足球有关的梅州文章,
 但百闻不如一见,实地探访才最真实。
 湛蓝的天空,如棉花般的云朵,
 以及绿树成荫的街道和礼让行人的车辆,
 构成了梅州给我的第一映像。
 
  ▲ 横跨江南江北的沧桑梅江桥
 既然目的是探寻客家文化,
 我们的第一站,当然就是梅江以北(下称“江北”)的 “中国客家博物馆” (下称“客博”)了。
 它是围绕客家人展开的博物馆,是关于客家人的一本百科全书,
 就藏在市区的 客家公园 里面。
 
  抵达客博之时,正是暑假午后,
 少年们骑着自行车嬉戏,
 不时有市民步入公园之内,
 仿佛 告诉我,这是一座接地气的博物馆。
 
  ▲客家博物馆内的风景
 主馆之中有 《梅州史话》 和 《客家人》 两个基本陈列,
 分别讲述了梅州的历史变迁和客家人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我也终于系统性地理解了何为“客家民系”。
 所谓“客”,与“主”相对,
 恰恰反映了客家人漂泊的历史
 —— 他们起源于中原,在千年岁月中有过五次波澜壮阔的迁徙历程 :
 
  第一次,是西晋“永嘉之乱”及“五胡乱华”期间,中原的西晋子民迁至江淮地区和江西赣江流域。
 第二次,是唐朝末年的藩镇割据时期,中原人为躲避战火,大规模南迁至闽粤赣片区,一直持续到五代十国。
 第三次,是“靖康之耻”后的宋元时期,由于当时户籍有主客之分,迁入客籍的人大多以"客家人"自称,“客家”的概念正式形成。
 第四次,是在明末清初,清政府推出 "移湖广、填四川" 的移民活动,大量的客家人举家入川。
 
  ▲客家博物馆刻画得“湖光填四川”场景
 第五次,是“太平天国运动”之后,由于出现“土客械斗”,不少客家人迁往广西、海南和海外。
 宋元时期的第三次迁徙之后,客家人的选择已经极其有限,
 往北,是回不去的故土;往南,潮汕人的地盘不好抢,
 唯有梅州盆地,是畲族、俚族这些发展程度不高的游耕民族,
 不用发生太大的冲突就能留下来。
 
  于是,梅州就成为客家人最后的中转站,
 在 “八山一水一分田 ” 之中,
 逐渐发展成“世界客都”。
 由于长期漂泊,
 客家人衍生出特点鲜明的民系特点。
 比如浓厚的宗族观念,
 就是传承自中原汉人,
 也成为客家人寻根问祖的血缘密码。
 
  ▲客家人有着浓厚的宗族观念
 比如可以容纳整个家族的客家传统围屋,
 讲究的就是一个聚族而居的安全感,
 它的知名度虽然不如福建土楼,
 但遍布梅州就有两万余座,数量上足以完胜。
 这也像极了客家人的性格,
 勤勉做事,低调做人,
 总在该硬气的时候硬气。
 
  ▲客家博物馆的文天祥像,这位民族英雄与梅州有着不解之缘
 或许正因如此,才会有南洋的那句老话:
 客家人开埠, 广府人旺埠, 潮州人占埠。
 客家人啊,习惯了在夹缝中生存,
 自然有开辟新天地的本领,
 就像客家话中写作“亻厓”的“我”,
 人靠悬崖,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后才成就了每一个“我”。
 
  展览看毕,我不禁对客家人肃然起敬,
 想要更近一些地触碰梅州。
 02
 老城中的City Walk,
 定格了时光
 广义上的梅州很大,
 除了梅江区、梅县区两个市辖区之外,
 还有县级市兴宁市和大埔、丰顺、五华、平远、蕉岭五个县,
 绝美风景遍布四面八方。
 
  ▲梅州行政区划。图/@维基百科
 我自知短暂的时间不可能完全走遍,
 专注于江北的老街就成了现实的选择。
 梅州,是一座古朴且沧桑的城市,
 文化底蕴别具韵味。
 
  ▲梅州千佛塔,是为保护南汉文物千佛铁塔而发展起来的女众道场
 坐落于客家公园内的客博分馆们,
 就留下了不少岁月的痕迹。
 比如 黄遵宪纪念馆 。
 黄遵宪是清末著名的外交家、政治家、教育家,被誉为 “近代中国走向世界第一人”,其思想影响了维新变法。
 
  ▲ 黄遵宪诗句: “寸寸河山寸寸金,侉离分裂力谁任?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
 他的故居荣禄第,便是一栋超过百年历史的四合院式传统客家民居,
 时光的流逝让墙面斑驳,客家人的爱国情怀却历久弥新。
 
  而我最中意的要属黄遵宪的书斋“人境庐”,
 名字取自陶渊明的诗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
 小小庭院之中,汇集了亭台楼阁,
 阳光照耀之下,是镜头无法描述的景致,
 
  大概也只有这种藏于巷陌的底蕴,
 才能真正呈现那沧海桑田的韵味吧。
 正如一个民系的文化和传统需要时间去成型,
 一座城池最原始的魅力也藏于老建筑之中。
 
  说走就走,我们从客博就地开启一次City Walk,
 将梅州老城的百态都尽收眼底。
 与客博一街之隔的 东山书院 ,
 是梅州唯一留存的古书院,
 历经260年风雨之后,
 显得庄重而典雅,
 
  一旁的状元桥 ,
 则在阳光的沐浴下充满历史感,
 不知有多少学子曾带着虔诚的心境踏足其上。
 
  沿着江边向西行走,
 是有着90年历史的梅江桥,
 桥的江北一侧坐落着文化公园,
 广场上的世界球王李惠堂塑像,
 提示着人们梅州是一座足球之城。
 
  公园里多少老人和孩子,
 于树荫的绿意和池水的碧波之间,
 感受着慢节奏的生活。
 
  从虹桥社区穿越到 金山公园 ,
 街巷中凸显的是一个“慢”字。
 
  老人行走得不紧不慢,
 劳作的人们慢条斯理,
 大概也只有穿梭的摩托车显现出唯一的“快”。
 
  凌风西路、中山路、辅庭路......
 你无需去确定唯一的目的地,
 因为四处都可以寻觅到旧时光。
 
  我们时而吐槽骑楼街被修缮得千篇一律的模样,
 时而又赞叹突然五颜六色的沿街景致,
 
  游客不多,反倒更具有生活气,
 各行各业的铺面就在老屋之中,
 
  甚至还有藤椅店、舞狮用品店,
 传统业态的保留让人感动,
 
  偶尔还能见到中西合璧式的洋房,
 当地人只是在老街中行走,
 就定格成了唯美的众生相画卷。
 
  在步入十甲尾巷子里的一刻,
 场景竟让我分外眼熟,
 
  这就像我在湖南故乡县城里的老街,
 就连房屋前的半圆形水塘都别无二致。
 
  我一边感叹着街巷景观穿越地理界限的高度契合,
 一边流连于朴实无华街巷中的建筑、树木乃至阳光和道路。
 
  高大上的建筑随时可以建造,
 人文底蕴却无法速成,
 
  而这正是客家文化和梅州最迷人的地方,
 嘉应州(梅州旧称)的往事已被尘封,
 历史则被淡然生活于老城中的人们赋予了新的生命。
 如此这般,我竟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再加上那似曾相识的客家美食,
 只是感叹:不虚此行。
 03
 在他乡想起故乡
 梅州是一座很慢的城市,
 慢到什么程度?
 
  ▲夜里,在老街摆摊的人们
 我们抵达的第一个午后,
 居然没有在市区找到吃饭的地方,
 餐馆基本在1点就收工,
 觅食只能随缘。
 
  ▲梅州街头的姜汁豆腐花
 我们的City Walk没有做细致的攻略,
 吃的自然也主打一个随遇而安。
 
  ▲梅州街头的烧麦
 老街边看上鲜奶煮蛋就吃上一碗,
 竟能吃出年幼时奶奶煮出的味道。
 
  ▲梅州街头的鲜奶煮蛋
 沿街铺面的各种粄,是梅州的特色美食,
 也让我想起故乡的糍粑。
 
  ▲梅州街头的粄
 对了,入夏三伏,
 梅州街头到处都是仙人粄,
 这种由仙人草熬成的汁液与红薯淀粉混合凝成黑色胶冻状的粄,
 清凉降火,像极了黑凉粉和龟苓膏。
 
  说到正餐, 客家菜讲究的是“咸”和“油” ,
 毕竟补足盐油了盐油,才有体力去开拓新天地。
 这便注定了客家菜不似粤菜那般精致大气,
 倒洋溢着家长里短的况味,
 也略带一些中原遗风。
 
  梅州街头处处可见的盐焗鸡是其中一个代表,
 香腻的腌面则是梅州人的早餐必备,
 油润咸鲜的碱水面,与猪瘦肉、猪肝、猪粉肠烫出来的三及第汤简直是天作之合,
 难怪梅州人会说: 腌面之神会保护每个离开梅州的孩子。
 
  我们在梅州的唯一一顿正餐,是当地的朋友带我们品尝的,
 一叠酿豆腐充盈着客家人对中原故土的思念,
 梅菜扣肉里则蕴含着数次迁徙中开发的贮藏智慧。
 在筷子入口的一瞬间,
 梅菜触达到味蕾深处,
 倏然间勾勒起一种故乡情节。
 
  让想起我那湖南东南部的边城老家
 ——我的祖辈就是从江西迁入,
 正契合客家人的迁徙路线。
 难道,我与客家人有着同样的渊源?
 
  只消那一瞬,似乎很多东西都串联起来,
 陌生又熟悉的老街和宗祠池塘,
 与儿时味蕾极度契合的客家食物,
 似乎都成了梅州之行所埋下的伏笔。
 
  须臾之间,我仿佛对客家人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它早已不是一个民系,
 而是那支撑一群人的文化符号。
 如今的梅州是广东人均GDP最低的城市,
 两次人口普查间更减少了36万人口,
 但这并不影响它成为客家人的精神家园。
 
  一碗腌面,一座城池,
 总能成为某种纽带,
 将散落海角天涯的客家人联系在一起,
 就像侯孝贤所说过的:
 过了梅江桥,就到家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
 远离故乡的每一个游子又何尝不在寻找精神寄托?
 
  于是,在离别的时刻,
 我和这座短暂的城市产生了深刻的共情,
 就像客家公园入口处那口古井所写:
 饮水思源。
 
  对故土的眷恋与城市的发展程度无关,
 只与内心深处的羁绊有关。
 梅州啊梅州,
 总能骄傲说道:
 亻厓系世界客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