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人地 | 2023-07-06 10:45 |
万物相生相克，毒蛇巨蟒为祸人间，必有奇人异士，身怀秘术以禁之。在唐则有茅山邓甲，以其禁天地蛇术成为蛇类克星。 01 茅山谭峭岩 茅山道士谭峭岩，根据《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三八》记载，他自云在隋大业年间（605-617年）曾见过隋炀帝东巡，至唐敬宗宝历年间（825-827年）还往来于天台、江浙，两百多年过去了，容貌看起来还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传说他能以丹药化瓦砾为黄金，制符箓召鬼神以驱役，常遗金于路救济贫苦百姓，是一位真正的有道之士。 在谭峭岩于宝历年间云游江浙的时候，有个叫邓甲的年轻人矢志求道，访得其所在后就赖在身边不走了，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地伺候他。 白天谭峭岩坐着轻咳，他就为其端茶递水；晚上谭峭岩起床嘘嘘，他就为其披衣送履。从早到晚就跟个月嫂似的连觉都不敢睡，实在困了抽空打个盹就算了事。 邓甲如此精恳虔诚、不辞劳苦，时日一久，把谭峭岩感动得不要不要的，终于决定收其为弟子传其道术。  对这个唯一弟子，谭峭岩也毫不藏私，将自己最拿手的两项绝活—丹药及符箓之术，对其倾囊相授。 哪知道传其炼丹之术，邓甲废寝忘食，每个步骤都无可挑剔，可每到开炉的时候就炸膛； 又传其符箓之术，邓甲呕心沥血，每个笔画都纹丝不错，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连谭峭岩看了也都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感叹道：“莫非天意如此？还是不要强学了。” 邓甲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差点就要自挂东南枝，心里一万只马奔踊而出，背地里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泪。 谭峭岩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又将自己能想到的偏技杂艺，一一传授给邓甲，情况也没有什么改变。  直到传授他禁天地蛇术时，呦呵，这小子一学就会，一点就通，最为关键的是，万试万灵！ 谭峭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又惊又喜道：“难怪太白尝言，天生我材必有用！这门禁术我也是偶然得之，不想你于此道天赋如此之高，单论这禁蛇之术，即便为师也远不如你，寰宇之内，唯你一人而已！” 邓甲听了也是激动异常，此前学道学得差点怀疑人生，如今虽然不能跟师父一样得道长生，可能精通一门异术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了！ 就在他喜极而泣时，又听谭峭岩道：“好了，你也算掌握了一门禁术，总算不枉师徒一场，不过你我也缘分将近，为师要觅地准备飞升轻举了，我们就此作别吧。” 邓甲听了满心不舍，哽咽着说要继续侍奉师父，结果谭峭岩只是笑而不语，摆摆手就飘然远去了。  01 一符应若神 内心五味杂陈的邓甲，也只能一个人下山准备先回老家。 结果走到乌江（位于今安徽和县乌江镇），正当他准备游览一下乌江景致，追怀一下西楚霸王时，却听见游人在那议论纷纷。 原来会稽太守近日被毒蛇咬伤了脚，疼痛难忍却又一下死不了，日夜在那痛苦哀嚎，四处延访名医俱都束手无策。 邓甲听了忍不住跃跃欲试，当即转道前往会稽（今浙江绍兴，唐属江南东道之越州）。 到了会稽太守府外，果然见门前张贴着求医榜文，旁边值守士兵见邓甲上前揭了榜，赶紧将他请了进去。 太守正卧床痛得呼天抢地、涕泪横流，邓甲昂首迈步进去后，掏出章符箓就贴在他胸口，太守剧痛立止，所有人都面露惊喜之色，这么多天终于来了个有真本事的高人！ 02 还须系铃人 太守起身更衣梳洗后，立即将邓甲奉为上宾，恭恭敬敬陪他入座，口中自然是赞誉不绝。 邓甲谦虚一番后，随即正色道：“方才只是暂时缓解你的痛苦，治标不治本！如果不彻底清除体内的蛇毒，恐怕你这只被蛇咬伤的脚得截肢才行。” 太守惊得站起了身来，对着邓甲深深一礼道：“大师，那有何办法，尽管吩咐，本府上下必定全力配合。” 邓甲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此毒，必须要找到那条咬你的毒蛇，只有它才能将你体内毒素收回去。” 邓甲说至此，突然眉头一皱道：“不好，这蛇可能知道我来了，现在已经逃出有数里之遥了。” 邓甲起身就往外面疾走而去，太守及一众随从也赶紧小跑跟着。 待走到数里外一处桑树林，邓甲才停下脚步，随即就吩咐太守准备如何如何。太守满头大汗，这可事关自己要不要截肢的大事，当即厉声呼喝着让手下飞马往来搬运。  很快各样物事到齐后，邓甲就在桑树林中开坛做法。这坛方圆四丈，四面都用红布围住。 只见他登坛书符，上面字体犹如秦时篆文。写完后邓甲将符箓往上一抛，它竟凌空悬浮在他头顶上，放出道道光芒。 还在坛下诸人惊奇不已时，就听四面传来窸窸窣窣之声，无数条蛇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再纷纷从红布下窜进来，吓得大家怪叫着跑到坛上躲在邓甲身边。 游进来的蛇越来越多，只是俱都不敢靠近坛边，堆在四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不知有几万条，看得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邓甲出声宽慰道：“无妨无妨，那条咬你的毒蛇我也不知道它藏身哪里。是以我方才书符召来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蛇类，到时它就无所遁形了。” 最后，又有四条长三丈余、粗如水桶的大蛇压轴出场，围着的红布犹如玩具般被压塌，所有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幸好，这四条大蛇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是各自蟠卧在蛇堆之上，傲然而立颇有王者风范。 随着四面红布塌下，大家才骇然发现，此时是盛夏时节，原先这桑林中一片草木葱茏。可不知道何时，竟然全部变得枯黄凋零，大家看得更是眼皮直跳，噤若寒蝉。  这时，邓甲却突然脱了鞋子，光着脚走下台去，太守等人掐着嗓子急道：“大师，大师，你干嘛去！” 只见邓甲光着脚踩在台下蛇堆之上，随着高低起伏，不时还猫着腰爬行攀援，好像在玩海绵泡泡池一般。 他走到四条大蛇前，掏出根青色细竹棍依次敲打它们的脑袋道：“让你们做一方蛇王，掌管界内之蛇，怎么都管不住自己的小弟，让它跑出来害人？” 说罢，邓甲一指太守道：“是谁咬伤了太守，一会给我乖乖留下，其他人可以撤了，若有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放了你们。” 方才傲然俾睨的四条大蛇，面对他不敢有丝毫反抗，纷纷颔首点头，乖得如同家里的蚕宝宝。 邓甲这才施施然又走回台上，在诸人眼里，他的头上好像都要冒出光圈了，天神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果然，就听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之声，好像群蛇在窃窃私语。随即蛇堆崩倒，四条大蛇先走，底下小蛇依次四面散去，让人怀疑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而台下惟留下条土黄色的小蛇，不过一尺多长，看起来就像一根筷子，趴在地上不敢离去。  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下台活动。 邓甲招呼太守上前，让他脱了鞋子露出被咬的疮口，随即他就呵斥那条小蛇，让它赶紧把太守体内毒素吸出。 小蛇起初还在那蜿蜒伸缩，似乎不太情愿，后面邓甲又厉声呵斥，它才犹犹豫豫、慢慢吞吞地凑近太守，随即不得已张开口，凑着疮口使劲吮吸。 随着小蛇吮吸，太守就感觉大脑里面好像有个东西，跟针一样被吸得游走而下，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至此才彻底痊愈。 而那本来一尺来长的小蛇，在吮吸的时候身上开始不停剧烈收缩。当它缩成只有数寸短，蛇背上也流出一层油膏般的东西后，蛇皮猛地开裂，随即就化为一滩脓水，只有一节脊骨还残留在地上。 事后，太守自然好好酬谢了邓甲一番，而邓甲的禁蛇之术，从此蜚声海内。 三：一符送扬州 01 扬州毕蛇王 当时扬州有个毕老板，就带着重金厚礼来求邓甲出手帮忙。 原来毕老板的爹老毕也是个奇人，他通蛇性、知蛇语，爱蛇成痴，常自言上辈子恐怕是条蛇精转世，而蛇也对他言听计从，视若父母，日积月累下竟然畜养了近千条蛇，被称为扬州蛇王。 老毕靠着自己的天赋表演蛇戏谋生，因为能人所不能，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民间，看过的都是刺激过瘾、满堂喝彩，因此他的演出不断、场场爆满，最后竟因此成为一方富豪。  老毕去世后，这座大宅子的房价迄今已经翻了一番不止。毕老板最近资金周转不灵，就想着将老爷子的大宅子卖了套现。 可没想到，宅子里老爷子的那近千条蛇伙计却不答应了，盘踞其中，怎么也不肯走。 毕老板虽然是一代蛇王的儿子，可从来没干过戏蛇的行当，再说这玩意靠天赋，即便老毕想教他儿子也教不了呀！ 毕老板用尽各种办法，就差放把火把大宅子给烧了，蛇伙计们就是不挪窝，这可让他麻了爪。眼瞅着这么大笔钱不能动，放谁不着急呀。  邓甲听完后嘿然一笑道：“这些蛇不过是眷恋故主而已，并非什么大害。” 随即他写了一道符，交给毕老板道：“你回去后，将这符扔进宅子中就成了。” 花了这么大笔的服务费，就换来张轻飘飘的符纸？毕老板总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可邓甲如今声名远扬，找他治蛇的如过江之鲫，他也只好憋着口气回去试试再说。 回去当天，毕老板就将符箓投进宅子中。 没过多久，那近条蛇就纷纷从宅子中游走而出，汇成一道蛇流，浩浩荡荡从大街上直冲城门，把沿途路人吓得不轻。但见这些蛇穿过城门一刻不停，直走至老毕被安葬的坟墓旁，这才就地散去不见。 毕老板如愿将大宅子卖出去后，心情大好之下，逢人就称叹道：“邓甲真是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呀！”这钱花得值了！ 四：浮梁生死斗 01 浮梁毒茶叶 再后面，当时的江西浮梁县，乃是茶叶重镇，白居易的《琵琶行》中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当地茶园遍布，可以说是县里的支柱产业。可临近初春的时候，有处老字号的茶园却出了重大事故！ 有几十个员工、顾客喝了这里的茶叶泡的茶水后，竟然中毒而死！经过医者仵作检验，这些人都是死于蛇毒！ 这片茶园的茶叶已经被蛇毒污染了！这可是食品安全的大事。 这么大的茶园，不知道有多少村民靠其为生。而且这个事情处理不好，甚至直接影响到整个浮梁县的茶叶声誉，那损失可就大了，阖县人的饭碗都要被砸了！ 是以当地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由县里衙役领着，在茶园打索一个多月，却始终找不到毒源。眼瞅着茶叶就那么烂在那里，所有人看得都心头滴血。 于是又由县政府牵头，老百姓自发募资，筹措了好大一笔钱去请邓甲出马，前来为民除害。  蛇毒一般通过血液传播，是以被咬了才会中毒。可这蛇毒竟然能浸染茶园，有点类似接触传播，那蛇得毒成什么样？邓甲听了事情原委，知道这事可不是一道符箓就能解决的了，当下亲自来到浮梁县。 到了茶园之后，他让当地按照吩咐布置好法坛，随即就祭出一道符箓想召来当地蛇王先问问情况，犹如会稽故事。 不多时，就见一条大蛇，后面跟着近万条小蛇，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只见那条大蛇犹如人的大腿般粗细，有一丈多长短，五彩斑斓，如披锦绣，通体焕然，光晕流转。 邓甲瞳仁一缩，他已经确认，眼前这位就是正主，让茶叶都染毒的就是这条蛇王！ 走到近前，其他小蛇俱都畏畏缩缩停在坛外，惟有那条蛇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竟然挺身昂首，想要跟邓甲别别苗头！  邓甲一惊，这可是他自学成后还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情况，此蛇竟然能战胜本能的恐惧，怕是留它不得了！ 当即邓甲并指朝着蛇王一点，想要将它摁下去。结果那蛇王虽然缓慢，却仍一点一点、艰难地继续将头抬起。 很快，蛇脸正对着邓甲，那双凶狠的蛇眼瞪着他，似乎有红光闪烁要将他吞噬殆尽。 邓甲头上也罕见冒出几滴汗珠，要瞅着蛇头马上要高过他的头顶，蛇王看着邓甲压制不住、束手无策的模样，脸上竟然露出一丝难以言状的人性化的表情，似乎带着愤怒、得意，甚至是几许嘲讽，让人几乎以为眼花看错了。  蛇王脸色巨变，僵在那里闪烁不定，随即就奋力扭动挣扎，似乎要将头继续抬起来。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过邓甲的帽子。 蛇王发出一声哀鸣，面露绝望之色，随即就颓然委顿于地，化为一滩冒着丝丝黑气的脓水。 而四周近万条小蛇也几乎同一时间僵扑于地，全部变成了硬邦邦的尸体。 邓甲抹了把汗，这才施施然将帽子取下戴回头上。 从此茶园里面毒蛇绝迹，再也没有出过事了。 邓甲后面对人提及，当时的情形真是惊险至极，为他出道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那条蛇王几乎快要化形成人，倘若当时它的头超过自己的头，那就轮到邓甲要化为一摊脓水了。 后记 传说他师父谭峭岩于唐文宗开成年间（836-840年），终于在南岳衡山飞升成功。 在他师父飞升后，或许受到了刺激，一生降服毒蛇、异蛇无数的邓甲，觉得禁天地蛇术终究也只是小道，是以从此归隐茅山专心飞升大道去了，不再行走世间。 关于邓甲的事记录在唐代裴铏的《传奇》中，据裴铏所言，直到他记录这个故事的时候，有人还在茅山见过邓甲。 只是不知道他师父传授给他的飞升大道，他是否还是怎么都学不会呢？ PS：裴铏于唐懿宗咸通中（867年左右）担任过静海军节度使高骈的掌书记，唐僖宗乾符五年（878年）以御史大夫出任成都节度副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