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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04 16:25 |
中国古代文人向来有注重锤炼字词的优良传统。唐代诗坛就有不少典型的例子。杜甫的“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卢延让的“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贾岛的“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都是千古传诵的诗坛佳话。
《红楼梦》虽不是诗，但曹雪芹却像写诗那样，注重锤炼 字词，正所谓“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而小说 的回目也充分体现出这一特点。同其他古典文学名著相比，《红 楼梦》回目的语言更具特色，字字珠玑，妙笔生花，读来余香满口，韵味悠长。
在《红楼梦》的回目中，曹雪芹擅用春秋笔法，并常常运用贴切、精当的成语和典故，使回目内容丰富深刻。如“村姥姥是信口开河，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第三十九回）中有成语 “信口开河”和“寻根究底”，“薛文龙悔娶河东狮，贾迎春误嫁中山狼”（第七十九回）则用了“河东狮”和“中山狼”的典故。[attachment=2296587]
这里说说《红楼梦》回目中的春秋笔法。
“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孔子写《春秋》，用词极其讲究。其“春秋笔法” 是指用寥寥几笔最精练的、表面上看似乎不带个人好恶色彩的文字，对历史事件和人物作出 评价。一个字的评语，既可以表彰伟人，也可以将乱臣贼子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正所谓“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这句话是说：得到《春秋》一个字的表扬比得到华丽的衣服还要光荣，受到《春秋》的贬损则比受斧钺之刑还要难受。这种写法用心良苦，寓意深刻。直到今天，我们仍能从《春秋》之中，感悟到孔子对那个时代中各类人物、事件的鲜明态度。[attachment=2296590]
曹雪芹匠心独运，善于选用一个字词来揭示人物思想性格的某一特征，使回目凝炼概括，褒贬鲜明，以少胜多，有如画龙点睛，收到了良好的艺术效果。
我们来看下面的例子：“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第十二回 )，这里的“毒”字，用得很好。它既揭示了王熙凤害死贾瑞的心机和手段的毒辣阴险，也表明了曹公对王熙凤这种狠毒行径的谴责批评。
贾瑞见凤姐而起淫心，进而调戏，行为不轨，固然可恨，但凤姐制服贾瑞的做法确实有点过分。小说谓之“毒设相思局”，以 一“毒”字来形容其残酷，用得极为准确，对凤姐的揭露和批判可谓入木三分。[attachment=2296591]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第四十四回）中的“泼”字，形象、生动而准确地写出了王熙凤醋意大发的情形。作为全书的主角，王熙凤的性格十分鲜明和丰满，泼辣是其性格特征之一。
小说通过“凤姐泼醋”这一典型情节，把她的性格特征刻画得淋漓尽致。如果舍去这一“泼”字，或者改“泼醋” 为“吃醋”，是绝起不到这样的艺术效果的。第六十五回兴儿评价凤姐“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可为印证。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第二十一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 雯病补孔雀裘”( 第五十二回 )，以“贤”字 评价袭人的贤惠，以“俏”形容平儿之美丽大方，以“勇”揭示晴雯性格之敢作敢为，都很准确。“辱亲女愚妾争闲气，欺幼主刁奴蓄险心”( 第五十五回 )中的“愚”和“刁”用得也极贴切。[attachment=2296586]
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一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吴新登家的（吴新登是荣府库房总管）来报，她欺负探春是个姑娘家，说完就站在一边看探春如何处理。“刁”字就是突出其阴险 用心。赵姨娘借她自己的女儿探春理家之机，想多挣几个钱，但没有想到探春秉公办事，并未给她丝毫的面子。
因此，她恼羞成怒，前来辱骂探春。其实探春因忌恨自己庶出的身份， 处处靠近王夫人，对生母赵姨娘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所以，在处理舅舅赵国基之死的赏钱问题上，她是不会偏袒的。称赵姨娘为“愚”妾 是合适的。
“慧紫鹃情辞试莽玉，慈姨妈爱语慰痴颦”(第五十七回 )中，选用“慧”“莽”“慈”和“痴”四个字，分别形容紫鹃、宝玉、薛姨妈和黛玉四人的性格特征，其中又以“莽”和“痴” 用得精当。[attachment=2296589]
宝玉这位“富贵闲人”，是位“无事忙”，每天为大观园中的女子“忙忙碌碌”。可见用“莽”来形容宝玉是很传神的。一个“莽”字，蕴涵着很深广的内容。而黛玉对宝玉，一往情深，谓之“痴颦”，又何其恰切！
再如“憨湘云醉眠芍药茵，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第六十二回 )，以“憨”字形容湘云之娇憨可爱，以“呆”字形容香菱之纯情与天真；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第六十三回 )，以“艳”字形容“理丧”的尤氏之美艳，明显兼具讽刺之意味；[attachment=2296588]
“苦尤娘 赚入大观园，酸凤姐大闹宁国府”( 第六十八回 )，以“苦”字写尤二姐羊入狼口之悲惨命运，以“酸”字写凤姐拈酸泼醋的凶悍嚣张；
“痴丫头误拾绣春囊，懦小姐不问累金凤”( 第 七十三回 )，以“痴”字概括傻丫头之痴呆，以“懦”字概括迎春之懦弱怕事，老实无能；
“美香菱屈受贪夫棒，王道士胡诌妒妇方”( 第八十回 )，以“美”字突出香菱之美貌并对其悲苦命运寄予同情，都极其精准。
从回目中，我们可以看出曹雪芹对笔下人 物的感情倾向，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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