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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地 2022-10-13 09:45



不容留秋虫的城市,也不容留秋和心怀诗意的人。
去小城吧,那里欢喜忧愁,那里橙黄橘绿,正宜释放你我的诗意。
去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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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秋天
99年前诗人叶圣陶说,“秋天来了,记忆就轻轻提示道,‘凄凄切切的秋虫又要响起来了。’”但他心如槁木,在上海听不见秋声!
不是因为街上轮震石响,人声吵闹,而是阶前无绿草,窗外无蝴蝶,“井底似的庭院,铅色的水门汀地,秋虫早已避去惟恐不速了。”
不容留秋虫的城市,也不容留秋和心怀诗意的人。 他想念苏州吴县老家,几片零落的嫩暖阳光照亮山野,置身期间,秋虫仿佛经过乐师训练,高高低低,叫叫歇歇,起伏于耳,宛如绝唱。

确乎!不同于大城市秋得淡漠无味如嚼蜡,小城之秋充满生气,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浩荡,天空也高得仿佛可以飞翔,与凉风拥抱能感到松快,对着红叶许愿,一脚就能踩进浓浓的秋天。
如诗人感慨:“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请不要温顺地走过秋天。 去小城吧,见识秋的深、秋的浓、秋的无边无际。


额尔古纳,大兴安岭脚下的一个小城,开车只需几分钟就能出了城区。一条河却分隔了中俄,不起眼的水泥界石碑“中国1993”上,伫立着的白桦林,能让人感受到秋色的浩荡。
白桦林是额尔古纳的市树,随地遍植,三河回族乡的7000公顷的纯生白桦林,秋天一来,脸皮更是薄得很。作家迟子建说: “只要秋风多说了它几句,它就会沉下脸,抬腿就走。”
于是当第一棵白桦林变黄开始,剩下的一棵棵、一排排紧接而来,等到灰白的笔直腰杆上都挂上金黄的叶子,整片白桦林闪闪发光。


片片黄叶也毫不逊色,不是飘而是洒一样地落地,又继续跳着舞被风一卷而去,唯独摩挲出来的秋声,在额尔古纳上不绝于耳。
这是在高楼林立的城市所不能拥有的秋色,风来了一阵又一阵都未能把树叶染黄,即使卷起落叶也宛如被扼住了脖子,只能在原地打个转就偃旗息鼓,没有了“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旷朗。


相比大城被禁锢的秋色,小城的秋又急又冲动,不仅使人感受到秋的极致,还像倪贻德所言的 “大家受了大自然的引诱,都不知不觉的为它伟大的力量所慑伏了。”
于是额尔古纳的远山、草原、湿地,高大的树,低矮的草,摇摆的水草都一一变黄、变红,。并沿着河水,顺流而下,从北到南,日渐缤纷。
秋天就要感受到这种伟大,不仅是天地,人的心胸才能被冲得宽阔。


秋阳最美的地方在江西婺源的篁岭,不是因为有多猛烈,也不是因为地有多广呈现出它的光芒万丈。而是足够的温暖,让粮食丰收,晒出幸福。
当秋阳在山岭露面,将老屋唤醒,把古树晒红的的时候,就可以一层一层沿着梯云爬上去,你会路过一户户人家,他们的屋顶上都毫不例外地如同画家的调色盘一样,五彩斑斓。


一个个圆簸箕上,有的晒红辣椒,婆婆拿着刀子切开,迸着籽儿铺满整盘;菊花黄得金,一朵朵码得齐齐整整,如同一个个小太阳挨在一起;白菊也净,映照得明亮;玉米被揭开青衣,吊坠似的一串串晾挂,茄子也散发着油亮的紫,还有玉米、稻谷、南瓜、芝麻......
在秋阳的努力下,满村满落都发散着成熟的味道,有的甜,有的香,以及空气一点点辣,他们把这叫晒秋。源于篁岭在山之上,几乎没有平地,人们在采收之后便只能在屋顶的架子上晾晒。


在《秋收的一天》里,丁玲说: “种了粮食的山头,是只有大胆的画家才能创造出的杰作。”
篁岭的秋正是如此,不以豪迈的秋色取胜,也不以旖旎的秋情动人,仅以成熟让生活于此的人们感到欢喜,也让与土地相去甚远的人们感到踏实。 秋天于此,发散出一些妥妥的幸福。


2300多年前诗人屈原途经湖北小城咸宁时,写下了一句:“奠桂酒兮椒浆”。咸宁,是一座秋香之城。
有别于城市里被修剪得过于规整的桂花,稀稀拉拉地这一棵那一棵,总不成气势,若是要闻香,一而再而三都很难分明香的方向。
咸宁的桂花长在山野,不需要多仔细闻,只下了车,或只到了那一片山域,甜甜的味道就冲进鼻腔。当地人每年秋来都会扛着长长一条竹竿“打桂花”。


好似不用心疼地敲打着枝干,密密匝匝掉落下来的有青森森的叶子,更多还是金黄色的桂花,呼啦啦地落了好一阵桂花雨,收花的人则早已在树底下,撑开几米大的蓬布等着。
人们用它来做吃食,桂花炒肉、桂花豆腐、鸡蛋桂花饼、桂花粥、桂花糖水、桂花糕,以及酿一坛可陈放的桂花酒。不得不说,咸宁人是住在桂香里的。
蒋勋说:“嗅觉像一种注定的遗憾,永远存留在记忆里。” 有时到咸宁闻桂,也是为了让嗅觉的感知来得清晰,记住秋天。


风声雨声虫鸣声的秋,不似夏的聒噪,细微得容易被城市的喧嚣掩埋,须要到远郊去静听。然而苏杭名声太燥,还是扬州小巧玲珑,保留着它的清秋声。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扬州的草木凋得慢,空气来得润,声声秋意不是悲凉,而是轻盈的,微凉的。
尤数东北角落的“个园”,遍植各类竹子,从假山往下看,宛如铺了一层绵软的青毯。风雨一来,霖霖滑过屋瓦向檐口流去,滴沥而下打着青叶发出的响,是“竹露滴清响”的清零。


正如喜竹的郑板桥在园子的“住秋阁”所赋的一对楹联,“秋从夏雨声中入,春在梅花蕊上寻”。 扬州秋声,带着夏的生动而来。
于是,整座褪去了夏日燥热的扬州小城便如此静了下来,枫叶又还未红,阵阵秋雨滴落在瘦西湖里,还激荡起了阵阵涟漪,遥远不散,仿佛要送到更远的地方去,告诉人们,只是秋凉。
扬州的秋声可以独听,或坐园,或倚栏,或捧着一杯热茶,闭着眼,静静地, 不是听岁月流年的悲欢,是一个人难得的清宁。


诗人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写的是秋江美景,私以为这样的景致,福建的霞浦才是把它体现得最完美的地方。
浦指的是水边,或者河流入海之地, 霞浦便是海的边角,彩云流连之地。
虽然霞浦没有那种一览无余的海滩来得波澜壮阔、振奋人心,然而在潮水一涨一落之间,露出一个又一个的滩涂,和散落其中大大小小的岛屿,让人有一置身海上仙境之感。


秋天台风已经过去,海水也已然冷静下来,无风无浪时只是一面广阔宁静的水。晴阳日子,傍晚太阳挂在海角,远远望过去,一条长长的光线映照穿水而来,潋滟波光如若黄金的碎片。
其中错落着的远山、岛屿、滩涂、礁丛仿佛串在一起,浑然一体,一只鸥鸟掠过天际,不正是诗人的秋水长天一色。

生活于此的人们通常无暇顾及,或者习以为常,低头把紫菜挂在架子上,风一吹,光一晒,一滩滩的紫菜架发出不同的光芒,摇摇晃晃是竿影,也是人影。
一天又一天,这是霞浦的秋。 秋天有多少时光,霞浦就有多少光景。

不禁自问,我们有多少秋天的时光?大城的秋就像被一双大手扼住了喉咙,如叶圣陶所言的“有点儿味道尝尝”罢了,所剩无几,所感空虚。
秋,当是一年中最有味的季节。
既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热烈,也是“秋风起兮白云飞”的清朗;
既是“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的挂念,
也是“月正圆,蟹正肥,桂花皎洁”喜贴秋膘的欢欣;
也是“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的宽阔......既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是忧愁,

它的甜美,它的酸苦,就算是带着笑,或者皱着眉头来品尝它,都胜过迷迷蒙蒙的、淡而无味的秋天百倍。
与其不清晰,不如做个热烈的秋梦。 去小城之秋吧,那里橙黄橘绿,正宜释放诗意;那里欢喜忧愁,正宜释放你我滚烫却压抑许久的心情。
最后如歌里所唱: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我亦想说: 小城秋很好,你若尚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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