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22-10-12 14:19 |
那是在特殊年代发生的事。在全国性大饥荒时，我家一个月的口粮离月底还有两天就吃完了。整整一天，我们全家人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父亲看到八个宝贝儿女挨饿的样子，心都要碎了。突然他咬牙对我们姊妹说：“都莫哭了，爸爸去找东西吃！”
天黑不久，父亲急匆匆提着一个小布袋回来了，一进门就对我妈妈说：“快点搞给伢子们吃。”妈妈接过布袋一看，原来是一些豆腐渣。妈妈急忙把豆腐渣压干水，放到生锈的铁锅里去炒。妈妈怕豆腐渣不好吃，还放了点盐和葱花子。快炒熟时，有一股香气传来。妈妈赶快炒好，一人分了一小碗给我们姊妹。豆腐渣平时是喂猪的饲料，可这时我们觉得香喷喷的，一点也不难吃。夜里，我偶尔听到妈妈埋怨父亲：“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要是被人抓到，一世清白就完了。”
父亲长叹一声说：“可要是不偷这些豆腐渣，难道让我们的儿女饿死？为了儿女，我什么事都会去做。”妈妈叹息着说：“这样的事只可一次，决不可再。”父亲沉重地说：“豆腐渣虽然不值几个钱，可那也是公家的东西呀。要不是儿女们饿得太厉害，我是决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店里晚上虽然没有人，但总觉得天上有许多眼睛在看着我，吓得我要死，也不敢多拿，只要每个儿女能吃上一口就行了，有什么罪过，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父亲做小偷了！”我一下子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想到弟妹们饿得哭叫的惨状，我自己肚子饿时的难受情形，便原谅了父亲。后来每当我们姊妹饿得哇哇直哭时，父亲又冒险去偷一点豆腐渣回来。
就是这点救命的豆腐渣，使我们全家人幸运地渡过了那场大饥饿，连一个生水肿病的都没有。我们八姊妹在如山的父爱中挣扎着长大了。
父亲却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寝食难安：“我快六十岁的人了，总不能带着污点去见马克思吧？”苦苦思虑了好久，父亲在母亲的鼓励下，拿着一张条子和一些钱去找领导坦白：“从一九五九年十二月到一九六一年十一月，我一共从豆腐作坊私自拿了六十八次豆渣。我自己都过了秤，每次五六斤，一共是三百九十一斤，这是我记的账。每百斤豆渣是五元钱，三百九十一斤合一十九元五角五分。我这里有二十元钱，算是连本带息赔给公家。当时我的八个子女肚子饿，实在是没办法，请组织上处分我。领导们震惊了：老柳这样老实的人，怎么会偷公家的豆渣？经过领导认真研究，决定通报批评我父亲，并处以豆渣款一倍的罚款处分。父亲当场交了罚款，长长地松了口气说：“总算搬掉了心头一块大石头。”（柳建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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