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谷粉丝 |
2022-08-06 07:28 |
闽南,总被人们定义为“厦漳泉三兄弟”。 厦门撑起了洋气的外衣,南洋归侨在这里营建出了中西合璧的城市。 改革开放,这里又成了得风气之先的经济特区。
△ 厦门。图源:图虫创意 泉州挑起了千年来的厚重脊梁, 这座“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成为了全人类的文化遗产。 它将中国的瓷器、丝绸和茶叶远销中东和欧洲。无论是奥斯曼的苏丹、波斯的沙阿还是中世纪的欧洲贵族,无不为这些发自刺桐港的宝货而赞叹。
△ 泉州。图源:图虫创意 那,漳州呢? 它只配当一个小透明吗?
今年春节我去逛了一圈才发现,这个宝藏城市被严重低估! 无论旅游、历史文化、饮食还是经济地位,漳州都低调得出奇。
选择春节去闽南,当然是为了享受它的年味。 我一个北方人,从小在城市里点着炮仗度过春节, 如今,“爆竹声中一岁除”的旧俗,已在“环保”的浪潮中偃旗息鼓数年。 但我的思想觉悟不够高, 家乡过年不许放炮,那就去能放炮的地方过年。 我从上海出发,一路沿着宁德-福州-莆田-泉州-厦门-龙岩-漳州走过,几乎转遍大半个福建。
闽南的有趣自不必说, 一座座香火旺盛的庙宇,一尊尊形态各异的神祇,足够寻找到想象中的“年味”。 漳州,最先抓住我神经的,是它名声在外的小吃。 漳州小吃撑起了台湾美食的半边天。 台湾三分之一人口的祖籍都来自漳州, 美食也是如此,漳州一出手,台湾美食都得靠边站, 台北夜市上那些诱人的食物,总能在漳州寻到根。
△ 果汁。 漫步在古城里面,要说最别具一格的食物,莫过于它的“果汁”。 老城里面开着许多果汁店,没有网红店浮躁的装潢, 这些小店甚至有几分简陋。 店家简单粗暴地扳动操纵杆,让汁液从齿轮中汩汩流出。 如果只是一些平平无奇的苹果汁西瓜汁,那我也没必要在这里分享。 漳州果汁界的头牌,是片仔癀+甘蔗组合,有些店还可以加上柠檬。
△ 漳州和台湾地区俗称的“片仔癀草”,学名叫白凤菜。图源:图虫创意 到了片仔癀的老家,才知道这东西并不仅仅是中成药,它本身就是一种植物。 没有中药的苦涩,片仔癀果汁喝起来宛若玉露琼浆。 酸酸甜甜,绝对是清热降火的神器。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只要六七块钱一瓶。 我走一路喝一路,有了它,在漳州我就没喝过水。 钟爱片仔癀的漳州人,可能血液都是绿色的吧!
△ 漳州碱面。图源:图虫创意 迥异于执迷大米的邻居们, 漳州可能是最爱吃面的南方城市。 卤面、沙茶面、干拌面、手抓面、猪蹄面…… 看着菜单,我甚至以为自己置身山西。
△ 漳州卤面。图源:图虫创意 卤面堪称漳州面食的扛把子。 单是“卤”,就要用肉丝、笋、香菇、黄花菜、豆芽等材料精心熬制。 出锅时还要加上卤肉、卤大肠、油条之类的浇头, 混上香菜、胡椒、炸蒜渣的香气, 每一口吃下去,口腔里甚至会有回甘!
那些价格敏感但是又口味刁钻的学生们,总是厨师最好的检验官。 每到一个新城市,莫邪君总喜欢跑到中学附近找找食物。 有家洋老洲卤面,在漳州一中门口活了下来, 还越干越兴旺, 我估计它送走的毕业生比校长都多。
△ 漳州小吃面煎粿。 漳州人的碳水乐趣,远不止面条。 滚着黄豆粉的麻糍,芯里还夹着脆片,将软糯与酥脆的口感融为一体。 务必趁热吃的烧肉粽,其实是在葱油和卤汁里打过滚的糯米,包住了红烧肉和虾干、瑶柱、板栗、花生的组合。 还有外表金黄、包进花生芝麻馅的面煎粿,站着甜辣酱吃的菜头粿…… 漳州小吃,保守地估计,狂吃两周不重样! 它,才是最低调的闽南。
福建土楼尽人皆知, “四菜一汤”的南靖土楼也早就成了厦门旅行社的金字招牌, 可这些,都在漳州。 即使是曾经旅游业狂飙突进的年份, 漳州也一直悉心呵护着自己独有的特质, 从未跟老大哥泉州和漂亮姐姐厦门争夺光环。 它将无数宝藏深藏在城市的角落,等待着远方的旅人前来发掘。
莫邪君探索城市的重点, 总是更多地放在人文景观。 一座城市的肌理,总离不开那些纵横的街道, 和身处其中的人。
在卫星地图上很容易看出,漳州的历史街区远不止市中心的“漳州古城”。 东边的柑仔市和北边的新华东路也有着大片的老房子。 传统建筑那两面坡的屋顶,和闽南的红瓦, 在现代的钢筋水泥中格外耀眼。
在新华东路, 热闹的街市上穿梭着商贩、顾客、街坊邻居、上班的年轻人…… “勇壮简易”和“闽越雄声”两座高大的牌坊,横跨在街心。 青白石雕刻出古朴吉祥的图案, 几百年来,默默地祝福着穿行其下的行人, 它,已然成为了这个街区的灵魂。
牌坊下蓦然回首,甜食店的烤箱正飘来阵阵香气, 香甜软糯的闽南风味,在古老的雕梁画栋间萦绕。 漳州的生活离不开味蕾的愉悦, 也舍不下对历史的眷恋。
市中心的老城,绝非仿古街区, 建筑与街道都是真材实料, 只不过古城整修工程给这些老家伙略施粉黛。
在文庙附近立着“尚书探花坊”和“三世宰贰坊”。 两座文牌坊,与新华东路那两座武牌坊遥相呼应, 让这座低调谦逊的老城文武双全。 就像相距不远的文庙和武庙, 孔子和关公,一起保佑着这座城市的子民。
正月,是漳州庙宇最繁忙的时节, 这里不像泉州那样多元, 没有印度教、摩尼教和伊斯兰的太多印记。 但是佛教、道教和那些外乡人不曾听闻的地方神明, 在这里各有一片天。
△ 漳州诏安关帝庙。图源:图虫创意 文昌帝君的庙门口, 小青年们排队祈求神明保佑“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也不乏母亲为子女求功名、烧金纸。
△ 师傅正在制作灯笼穗。 祠堂里供奉的祖先,也少不了在这段时间里接受子孙后代密集的“保佑”请求。 于是,手艺人不得不忙碌起来, 接收着来自“林府、黄府、陈府、张王李赵府……”雪片一样的订单, 他们从篾片开始扎起,糊上图特制的白色灯笼纸, 在白底上徒手绘出五颜六色的图案。 买家挑选吉时,将这些纯手绘的大灯笼挂到家族的祠堂里,让列祖列宗香火不绝。
△ 漳州古城。图源:图虫创意 行走在漳州的街巷, 最不缺的就是惊喜, 无论是食物、建筑,还是那些可爱的人儿。 在漳州战备大桥头,屹立着一座威镇阁。
△ 漳州威镇阁。图源:图虫创意 楼阁与大桥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 似乎正是为海峡而定名。 名字肃穆的威镇阁,塑造了一个生活气息浓郁的公共空间。 它脚下的小广场可是附近老年人的社交中心。 那里是芗剧团的重要活动地(漳州老城区在芗城区), 这里的爷爷奶奶大叔大妈们不跳广场舞,他们听戏! 莫邪君来自北方的曲艺之乡,从小对生旦净末丑还有几分谙熟, 虽说闽南话一句也不懂, 但我还是找了个凳子,坐在一群阿公阿婆之间静静聆听。 上初中时,校门口的地铁站是一个下沉广场,自动扶梯安装着筒状玻璃罩,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回音管道, 每天都有几个爷爷在电梯口弹起大阮、拉起胡琴,唱起最oriental的戏剧。 广场,就是他们最酷炫的舞台。
老人、工人、农民总是我偏爱的拍摄对象, 镜头总是聚焦在褶皱的肌肤、涔涔的汗水和沧桑的容颜, 那些市井的、现实主义的题材才更能让人产生心灵的共鸣。
夜晚,我独自徜徉在古城的香港路,就是那两座文牌坊不远处。 骑楼老街的店铺大多已经插上了门板, 路上只留有黄色的街灯, 还未打烊的店铺照射出耀眼的光芒。
△ 漳州老街。图源:图虫创意 我走进篾匠店里闲逛半天也只看不买,阿婆一点也不着急。 她忙着研究她的《澳彩宝典》, 当我捕捉到这一幕,问她可否拍照时,阿婆像个羞涩的姑娘, 赶忙梳了梳她蓬蓬的卷发,方才肯给我摆起pose。 也许上面这张才是我在漳州最喜欢的照片。 满头银发的奶奶一手挎着包包,一手捧着鲜花, 耳钉、戒指、丝巾,精致的配饰一应俱全, 这位摩登老妪,即使走在米兰的街头,也丝毫不会逊于意大利老太太。 在热闹的老街,伴着商贩的叫卖声,她迈着并不矫健步伐,缓缓穿过, 年轻时的她,一定是一位时髦的girl。 看到她我总会想: 希望我们数十年后白发苍苍时,也能拥有她这份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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