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人地 |
2021-06-19 07:37 |
位于晋北的大同，似乎被遗忘许久。
然而，走进大同，你会发现这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宝藏城市。它没有西安那样汹涌的人潮，坐拥的古建筑也曾让梁思成、林徽因两位先生流连忘返，终生惦念。大同过去的荣光与辉煌，仍在这片土地上那些北魏、辽金、明清等古建遗存中闪耀着。
曾经北中国的首都
公元386年拓跋珪建立北魏，是北朝第一个王朝。公元398年，拓跋珪迁都平城，也就是如今的大同，直到公元493年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这95年间，大同一直是北中国的首都。也成了北方游牧文明与中原农耕文明碰撞、摩擦的拉锯地带；直到今天，大同不少景点，仍然能看出民族融合、文化交流的痕迹。
大同，大而不同。
此后虽然权利中心渐渐远离大同，大同依然是北方的军事重镇，为燕云十六州之一。因此，这次山西之行，我们把大同放在了第一站，期待值超过了后面的其他城市。
大同与梁思成、林徽因
山西有一条偏文化学术的旅游线路的叫做梁林之路。上世纪30年代，梁思成与林徽因在晋北对古建筑进行田野考察，并在大同及周边停留了许久，考察测绘了众多古建筑。许多古建筑因为梁林团队的到访，才让大家知悉并重视，并得到了抢救性的修复。因此，他们去过的古建筑，仿佛被这两位古建筑大佬授予了高度认可的徽章，形成了如今游客心中的梁林之路。
大同，便是一座受到梁林二人钟爱的城市。1933年两人第一次来山西时，第一站便是大同。他们调查了华严寺、善化寺、云冈石窟、城楼、钟楼以及附近的应县木塔等古建筑，为大同留下了珍贵的测绘手稿。虽然北京已经找不到与梁林有关的故居、纪念馆，但是善良厚道的大同人民为了铭记两位古建筑专家，特意在东门城墙边建造了一座梁思成纪念馆。
这是一座不大的二进四合院，里面陈列了梁林的生平，以大量的文字、图片和书籍着重介绍了两人来山西各地，特别是大同考察时的事迹。许多史料我也是第一次见，之前从没在网上看到过，让人颇感惊喜。纪念馆不大，却让人参观得津津有味。
后来，梁陈方案在北京被否定，但是今日大同“一轴双城”的城市发展理念正是受到当年“梁陈方案”的启迪。在修复后的古城墙边了解这座城市与梁林二人的深厚渊源，你能更明白为什么大同要打造这座纪念馆。
大同与耿彦波
大同能发展到今天这般面貌，除了梁思成，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耿彦波。就是他按照梁思成的城市规划理念，创造出“一轴双城”的大同城市规划，以御河为中轴，一座古城，一座新城，将棚户改造与文化复兴有机结合，同时进行。
在飞往大同的航班上，我看完了那部得奖无数的纪录片《中国市长》。导演在跟拍市长工作的同时，也走入待拆迁的居民家中，拍下抱怨与迷茫。从被质疑到被接受全靠实干，最后万人请命上街游行挽留的画面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印象深刻的还有，片中耿彦波在忙完一天的政务后，仍然忧心忡忡地对镜头道：大同这次再不起来，就再也起不来了，历史不会给大同第二次机会。
耿市长在大同5年，在他离任的8年后，我们遇到的出租车司机仍然对他津津乐道。不少司机说，大家都经历了从最初的不理解，到感受城市改变带来的便利后，那种不理解转变成了感激与敬佩。当我们黄昏时走在城墙上时，看到废墟与修复的古建筑并存；终于理解了当地人的遗憾，就是古城还没完全建好，市长就被调走了。
夜晚，永泰门前的水幕秀惊艳四座，与之形成反差的是游客并不多。这样水准演出放到西安或其他古都，估计得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游客。
华严寺，我国三大辽代寺院之一
铺垫了那么多，当真正打开大同这本书的时候，才会更明白梁思成的钟爱，以及耿彦波修复古城时的急切。因为，大同真的遍地是宝藏。比如古城中的华严寺，就是我国三大辽代寺院之一，另外两座是蓟县的独乐寺和义县的奉国寺。
虽然大同在辽金时期不是首都，但却是盛极一时的陪都——西京。那时的大同古城恢宏壮丽，皇家纷纷在城内修建寺庙，保留至今最完好的便是华严寺和善化寺。当时梁林为代表的营造学社也在《大同古建筑考察报告》中称，大同古城内拥有中国现存最大规模的辽金建筑群。
有900多年历史的华严寺，以大乘佛教的经典《华严经》命名。坐东朝西而建，而不是传统寺庙的坐北朝南，反映了北方少数民族对太阳的崇拜。华严寺主要有两大看点，其一就是拥有中国最大琉璃鸱吻的主殿大雄宝殿，为金代建筑。
大雄宝殿坐落在4米高的巨大台基上，也是整个华严寺最大的一座殿宇。屋顶是最高等级的庑殿顶，屋顶正脊上两处硕大的鸱吻很远便能望到。其中北面鸱吻是金代遗物，南面是明代的，4.5米高为全国最大，比故宫太和殿的鸱吻更有气势。殿内现存32尊明代造像，中央端坐五尊金身如来大佛；四壁共有21幅巨型清代壁画，填满了5000多个人物，且色彩依然艳丽完好。
以及拥有号称“东方维纳斯”露齿菩萨的薄伽教藏殿，为辽代建筑，是华严寺最古老的建筑。承袭了唐代遗风，殿宇背后有一处天宫楼阁，被梁思成惊叹为“海内孤品，仅此一例”。可惜普通游客参观时无法见到，只能在网上搜索图片。华严寺广场上的仿古建筑复原了这一建筑，有心者可以留意一下。
如果你没有无人机，想要get航拍角度，可以选择登上华严寺塔。从高处俯瞰寺庙全景，能清晰感知到当年皇家寺庙的巍峨庄严。以及远处的城墙，高楼与工地。
善化寺，辽金建筑艺术的瑰宝
如果说华严寺在大同乃至整个山西还算比较出名的话，那么善化寺就显得低调许多。善化寺拥有三座金构一座辽构，其中大雄宝殿为辽代建筑，天王殿、三圣殿与普贤阁俱为金代建筑。中轴线上的三座建筑均为庑殿顶，恐怕只有皇家寺庙才能拥有如此高的规制。另一可贵之处是寺庙内的格局千年未变。保留了唐代时的地基高度，比寺外的马路低了近3米。
进入山门后第一座建筑便是三圣殿，6月上旬大同的丁香和芍药开得正好。寺院里的鸟语花香中和了寺院本身的厚重，三圣殿的斗拱是我们这几天看到的古建筑中造型最为优美的，如同盛开的花朵，辽式的建筑精髓尽显其中。这种斜拱是辽、金建筑独有的创新，既可承重又起装饰的作用。
善化寺大雄宝殿采用减柱造法，使得室内空间变大，让曾经的参拜者拥有更宽敞的礼佛空间。当然，无论华严寺还是善化寺，已经是文物保护单位，无论是香火还是其他火，断然不能在寺院里重新点燃了。
所有大殿内都不能拍照，大雄宝殿内部供奉五方佛和二十四诸天头顶，除正中间有一块藻井外，其余四间都为彻上露明造，屋顶的梁枋结构一览无余。院内东西向设有普贤阁和文殊阁，普贤阁仍保留着辽时原迹，文殊阁则由后人重建。
西花园有一带着水系的园林景观建筑群，步行环绕一圈，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欣赏善化寺的建筑群。有了水的衬托，显得善化寺古朴厚重之余，也更有灵气了。
梁思成曾写道：“在大同善化寺暮色里面向着塑像瞪目咋舌的情形，使我愉快得不愿忘记那一刹那人生稀有的、由审美本能所触发的锐感。”
九龙壁，代王府的照壁
大同古城中的代王府占据了非常可观的面积，可惜却不开放。而作为代王府照壁的九龙壁，却是可以入内免费参观的。中国现存三处九龙壁，其他两处分别在故宫和北海，第三处便在大同古城内。
代王府为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十三子朱桂的府邸，当年他就藩大同，这里便是他的住处。其规制之严谨、排场之奢华，常有人将它与故宫作比较，并称其为“小故宫”。可惜后来代王府在明末毁于大火，只有九龙壁幸存。
因此，大同的九龙壁是国内三处九龙壁中最古老，也是最大的一处，距今已有600多年历史。壁高8米，厚2.02米，长45.5米，壁上均匀协调地分布着9条飞龙，比北京北海九龙壁的体积还要大将近3倍。因为是明代原物，能看出损毁较为严重，和故宫中的九龙壁观感截然不同。
云冈石窟，中国四大石窟之一
云冈石窟的名声，似乎较之大同更甚。来大同，怎么可以不去市郊的云冈？它是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佛教艺术东传中国后，第一处由皇室主持开凿的大型石窟，后来才有洛阳的龙门石窟。历时60多年的雕凿，其中包含希腊、古印度与中原文化融贯的混血艺术风格，是公元5世纪中西文化交流的丰碑。
云冈石窟沿武周山而凿，东西绵延1公里，存有主要洞窟45个，游客目前能看东部的1-3窟、中部的4-13窟、西部的15-20窟）。从东到西，你会发现石窟一个比一个震撼华美，多元文化的融合成为了琳琅满目的线条与雕饰；短短1公里，几乎在这佛教绘画雕塑艺术的宝库中沉沦。
其中最著名的是“昙曜五窟”，是云冈石窟最古老的五个石窟，由高僧昙曜主持开凿。云冈石窟标志性的云冈露天大佛便位于其中的20窟。号称云冈石窟的“外交官”。
静静地看着那些佛像，有的面容清矍，有的鼻高而直，有的两翼分明，有的微微颔首，有的平和内敛……某一瞬，我懂得了佛陀超凡脱俗的智慧美。那些最刻骨铭心的古老，总是能让人涌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
悬空寺，世界十大危险建筑之一
2010年美国《时代》周刊曾评出世界十大“岌岌可危”建筑，大同浑源的悬空寺也被选入其中。悬空寺的门票有两种，一种是可以在山脚下仰望的头道门票，还有一种直接登临的门票。由于登临票要价100元一人，我们特意问了当地人是否值得，当地人的意思是来都来了，说不定哪天就不能上去了，就像应县木塔那样。
悬空寺传说初建于北魏，后来多次坍塌经历代重建。最后一次大规模的修缮是在清乾隆十二年（1747年），最终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一院两楼”格局。
梁思成在大同的测绘中，并没有给悬空寺予以特别的重视。因为他出生在清代晚期，也在北京生活过，清代建筑对他来说司空见惯。他们来山西考察的目的是明代以前的古建筑，尤其是以寻找唐构为最大目标；因此悬空寺并没有像大同其他古建筑一样，被写入《中国建筑史》中。
第一眼看到悬空寺，发现并没有想象中来得高。登临路线从进到出都是单向通行，且高峰时间会限制登临人数，缓解楼阁的承重压力。不少地方仅容一人通过，二层和三层之间的栈道几乎全部悬空，对有恐高症的游客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沿路看到略显单薄的木桩直插入崖壁中，虽然不是整个建筑群承重的主力，但是视觉上却足够惊险。比起建筑的鬼斧神工，寺院内的造像谈不上精美，远不如山西其他辽金寺院；来悬空寺欣赏的还是建筑本身。不过，比起大同华严寺、善化寺在普通游客眼中默默无闻，悬空寺和云冈石窟却一直是大同的知名景点“担当”。
应县木塔，中国最古老、最高的木构塔式建筑
应县虽然不属于大同地界，但是大部分赴大同的行程都会将其列入其中，当年梁思成也是如此。应县木塔又称佛宫寺释迦塔，它有着中国最古老、最高的木构塔式建筑这样的头衔，但是不亲眼见一次，永远不知道可以有木结构建筑可以美到如此登峰造极。
当年梁思成发现应县木塔后，写给林徽因的信中说，“我的第一个感触便是可惜你不在此同我享此眼福，不然我真不知你要几体投地的倾倒！这塔真是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
应县木塔建于辽清宁二年（1056年），比意大利比萨斜塔早118年；通高67.31米，整座塔无钉无铆，由3000吨木制构件互相咬合建成。据介绍整座塔共有54种不同的斗拱形式，号称斗拱博物馆。在应县木塔建成后的900多年中，它经历了7次大地震，以及军阀混战时的200余发炮弹，却依然挺立至今。
辽代以后，中国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气派精巧的木塔。1933年，县人集资将木塔各层的夹泥墙换成木隔扇，木塔开始出现扭转倾斜，修缮方案至今难产。进入新世纪以后，为了保护古建筑起见，游客只能进入木塔一层参观，登塔参观成为了历史。随着一座又一座古建筑消失于我们的视野中，有些景色，想要欣赏还是得趁早。
距离应县木塔几百米开外的净土寺也推荐一去。仅比木塔晚上100多年，同属辽代建筑，虽然目前仅存大雄宝殿，但是足够让人惊叹。殿内以房梁划为九格，分作九个藻井，正中金龙盘绕，周遭又配以繁复的天宫楼阁。如此不计成本和工艺的藻井仅此一处，为海内孤品。尤其是那些在华严寺没能看过瘾的小木作爱好者们，在这里可以大饱眼福。
天宫藻井、“披头散发”的辽代石狮子和应县木塔一起，被梁思成称为应县三宝。
结语
大同，无疑是一座宝藏城市，如果你有充足的时间，还可以去法华寺、大同博物馆、或者古城内还未得到修缮的角落。看看这座城市从过去到现在，从辉煌到落寞再到复兴，这一路走来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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