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虎 |
2021-05-08 08:21 |
今天,是国际盲人日。城君今年的第一场LiveHouse演出,就献给了周云蓬与乐队的《否极泰来》。 这位看不见的歌者,却活得比谁都通透,他把生活写成诗,然后唱成歌。 初识周云蓬,还是因为他的那首《盲人影院》。他越来越茫然 越来越不知所终 找不到个出路要绝望发疯他最后还是回到了盲人影院 坐在老位子上听那些电影四面八方的座椅翻涌 好像潮水淹没了天空据统计,2010年,我国人口13.41亿人,其中盲人数量824万; 到了2018年,人口上升到13.95亿人,而盲人的数量增加到1700多万人。也就是说,2010年盲人的比例是162人中有1个盲人,而 2018年却上升到82人中就有一个盲人。 当我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热映的电影,仿佛在讨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时,盲人和我们一样在渴望着电影。但在大多数人的思维定式里,我们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盲人如果“看”电影的问题。 归根结底,或许是因为 他们完全没有力量和勇气跨出家门 。01 走进国内第一家盲人电影院2005年5月的一天,在北京市老城区钟鼓楼西大街的一座普通四合院里,王伟力和郑晓洁夫妇悄悄成立了“心目影院”。 王伟力和郑晓洁夫妇。图/网络 这是国内第一个盲人电影院。每个周六上午,这里都会如期为盲人讲述一部电影。 每一次放映,几十把折叠椅都座无虚席,多的时候能有上百人,有的盲人甚至坐了三个小时的公交车,就为了“看”一场电影。 王伟力给“心目影院”为盲人讲述电影。图/南方都市报或许你会很疑惑,他们究竟是如何“看”电影的? 其实早在2001年上映的法国电影《天使爱美丽》就给出了答案。 主角艾米丽搀扶一个盲人过马路,她在沿途为盲人讲述他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首先遇到的是鼓手的遗孀,丈夫死后她始终穿着他的衣服;接下来看到的是肉店招牌上的马少了一只耳朵;一闪而过的笑声则来自花店的老板,他笑得满眼是皱纹;面包店的橱窗里有好多糖果…… 电影《天使爱美丽》剧照。图/网络 盲人虽然看不到电影的画面,但他们能通过讲解人的生动描述,用想象力在自己的内心里呈现出一定的视觉画面。这也因此意味着, 电影好不好看,重担全在讲电影的人身上。 从心目影院建立开始,创办人王伟力就担任着电影讲述人的身份,大家都喜欢叫他大伟老师。 疫情之下,王伟力夫妇也在寻求着直播/录制等方式,为在家的盲人朋友们缓解“看”电影的需求。为了了解盲人“眼中”的世界,王伟力戴上眼罩,在妻子的陪同下出门遛弯,去感受盲人内心的那份恐惧。 为了让盲人观众能更好地理解电影,每一部电影王伟力都要看上四五遍,然后精心准备串词。 串词的密密麻麻,清晰可见,见证着每位电影讲述人的功力。图/南方都市报电影画面的细节,复杂的人物关系,或许还有方言的障碍……这些疑难杂症,王伟力都要在镜头切换的间隙,迅速组织语言,描绘给盲人观众。 比如像这样:“黑起,一条小河横贯而过,镜头缓缓的推向小桥边上,一群鸭子呱呱呱从桥洞底下游过来,塔塔塔,手扶拖拉机开过去,一群妇女拿着棒槌蹲在河边,边抽打衣服边说着谁家男人的笑话……” 盲人在心目影院听电影听得喜笑颜开。图/网络 对于大家所不了解的事物,王伟力也有妙招:他会把直升机说成是“扣着的汤勺,加几片旋转的扇叶”,摩天大楼则是扣着的巨大玻璃杯……以此鼓励盲人观众多多观察生活。 王伟力这一讲,就是15年。在这15年里,心目影院累计共为盲人讲了900多部电影。 9月5日的电影《八佰》,是「心目影院」在疫情发生后的首次线下公开放映,也是他们讲述的第900场电影。图/南方都市报 为了经营这个影院,夫妻俩卖了车,花光了所有的钱,甚至还向父母借了钱,就是为了让盲人们可以通过电影这扇门,走向这个社会,走向更大的世界。所有的努力都不会被辜负,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加入到电影讲述人的行列之中,“心目影院”的模式被推广到中国20多个省市。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人就是阳光。在王伟力们的阳光下,盲人终于看到了久违的世界。 “心目影院”内的视障人士。图/网络 02他们绝不止可以做按摩师 当然,也不是所有盲人都喜欢无障碍电影的这种讲解方式。在博爱盲人推拿店的一间小房间里,42岁的老胡坐在自己平常惯用的小圆凳上,给城君讲述着他的故事。 老胡很喜欢“看”电影,喜欢像正常人一样地看电影,没有讲述人的旁白,他说那样会有更多的想象空间。 电影《盲人电影院》剧照。图/网络无障碍电影讲解的这种方式对老胡来说,太影响效率了。为了印证这一点,老胡还掏出了他的手机,给城君演示了一下平常他在“看”新闻时的语速。 那个瞬间,城君彻底凌乱了,那语速快到就像是精灵说话一般,根本听不清具体的文字和意思。只有当老胡把软件读屏的语速调慢了很多以后,城君才终于听清了内容。 老胡其实并不是先天视障者,他见过天空的颜色,也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和故事。他的命运转折,在发生在最青春、精力最充沛的高中时期。 电影《推拿》剧照。图/网络老胡和同学打篮球时,篮球打在眼睛上导致视网膜脱落。老胡失去了他的视力,和男孩子该有的活力。 在刚开始陷入黑暗的那段时间里,老胡只能一直在家里待着,对自己未来能做什么毫无所知。直到,他在收音机中听到了推拿按摩。老胡是云南昭通人,在成为一名盲人按摩师之后,他去过昆明、上海、北京等很多地方,遇见了他的妻子,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2006年,来了广东,老胡就定居在了东莞。 电影《推拿》剧照。图/网络老胡说,东莞的天气比老家好,冬天没那么冷,而且这边节奏没有北上那么快,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就把户口也迁过来了。 他一直很担心女儿嫌弃他 , 但并没有 , 在女儿嘴里和心里,他一直那个最厉害的爸爸。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其实很少有机会和盲人打交道。我们能见到最多盲人的地方,大概就是推拿店。 电影《推拿》剧照。图/网络 正因如此, 在很多人的刻板印象中,在推拿店做一名按摩师,几乎就是一个盲人所能选择的唯一职业。在互联网异常发达的当下,其实盲人有更多职业上的选择。老胡说,只要是能用电话、电脑、手机完成的东西,依靠读屏软件,大部分工作他们都还是可以做。 事实上, 也正涌现出不同的盲人大军。我们,开始看到了更多像周云蓬一样的盲人歌者,看到法庭上正气凛凛的盲人律师, 编写出各式各样游戏的盲人程序员…… 电影《推拿》剧照。图/网络 在庞大的盲人群体,或者说视力障碍者群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于只当一个按摩师。在工作当中,老胡发现按摩和心理咨询有一些契合的地方,在兴趣的驱使下,老胡决定要考取心理资格证书。 考试是全国统一进行,考点设在北京,对于老胡来说,出趟远门实属不易,需要有人全程陪同。按摩店的老板很支持老胡的选择,虽然自己工作也很忙,但他还是特意报了名,亲自陪老胡到北京考试。 电影《推拿》剧照。图/微博@黄璐lulu 老胡说,以前考心理咨询的盲人不是很多,每一次考全国大概就二三十个人。现在其实也不算少了,但毕竟需要学习很多东西,对大家的学历也有要求,所以近几年好像就少了许多。最初学心理咨询这门学问,老胡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他想找到一个更好的方式去排解自己的情绪。 老胡说,“自己以前是一个敏感的人,因为看不到大家的表情,所以有很多时候分不清楚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无心之语。”为此,他总会很烦恼。慢慢地,他才发现有些事情可能只是因为人家不太了解,这个时候老胡就会主动告诉对方,比如“我觉得瞎子不太好听,你觉得盲人我觉得会好听一点”。 电影《推拿》剧照。图/网络 老胡也曾想开个心理诊所,但因为各方面的条件不太成熟,这个想法便搁置了。他一如往常地“上钟”,和妻子去超市买买东西,在家陪孩子一起玩,日子简简单单。 但在按摩的过程中,老胡跟客人聊天会用上一些心理咨询的手段,他说效果还蛮好的。未来,老胡还是想创业,拥有自己的一份事业。 当然,如果能开心理诊所,那就最好了。 电影《推拿》剧照。图/网络03 走出生活里的盲人影院在此之前,城君也曾接触过由特殊人士和健全人士融合组成的爵士乐队Jazzy Pie (点击查看▸ 广州,这个隐秘的角落有光 )。 今年夏天,乐队主唱舒勋以视障生综合排名第一的成绩,成为了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音乐学专业的唯一录取学生。 爵士乐队Jazzy Pie。图/隐艺术工作室刚来学校的前几天,舒勋对校园环境都还不熟悉,学姐们带着她一点点熟悉——过了第几个坡再拐弯就到琴房了,数到第几个减速带就到图书馆了…… 之前舒勋都是在盲校上学,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融合教育。融合教育给舒勋带来了许多挑战,比如说大部分教材只有电子版,没有盲文版,老师上课也会更多地用到视觉信息。但舒勋乐观地说,感觉天地更宽阔,看到的也更丰富了, (融合教育)会有困难,但不会是障碍。 同时,她也很享受学习独立的过程: “有几天一直下雨,我一个人挥着盲杖撑着伞从宿舍走到琴房练琴,虽然走得比较慢,但居然很顺利。其实,那段路程并不算长,但对于还不够熟悉环境的我来说还是关卡重重,所以我特别有成就感。” 令舒勋更开心的是,她在室友相处中收获了平等。 刚开始,室友们从帮舒勋扫码打水到带她去教室上课无微不至,但后来她们也开始会让舒勋帮忙买饭、拿快递。在舒勋看来, 这是室友对她独立能力的肯定和信任,也代表着一种平等。 ——15年对心目影院的坚守,王伟力不只是帮2万多盲人“开了眼”,还给了他们走出家门、走进社会的勇气。 王伟力最大的心愿,是让更多人知道和盲人的相处方式,让盲人真正地融入社会。但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城市对盲人友好的需求却依旧“熟视无睹”。 老胡说,他住的那个房子电梯就是没有语音报楼层功能的,除了让别人帮忙以外别无他法。无奈之下,老胡只能跟小区物业沟通,经过好几次协商,最后才终于装上了。 盲人日常出行的障碍。图/抖音@盲探-小龙蛋 但下了楼,出行依然还是大问题。“比如说有时候自己要去坐公交车就比较困难,公交车不报站,你在外边听不见这是几路车,然后开往哪里。” 还有过马路时的提示音。在香港,每个斑马线红路灯都会伴随有“滴滴滴”的提示音,声音还很响亮,老胡说这样便于盲人了解现在是红灯还是绿灯,但国内这一块还是不太完善。更别说,几乎每个城市里都会看到的那些诡异的盲道。要么七转八拐或是中间直直断掉,要么被各种杂物或车辆占用,敢问路在何方? 现实中的盲道,总是为盲人出行增加了许多阻碍。图/网络 盲人的现实出行已经险象环生,而盲人精神文化的建设资源,更是少之又少。很多新兴电影由于版权问题,无法在线上、线下由他人私自播放和讲解。要想获得版权,难如登天,于是更多的心目影院,只能播放一些老电影。 能播放的电影本来就少,无障碍电影及影院的数量对标全国1700万视障人士,更是杯水车薪。更多盲人,他们身处在电影的“盲区”,甚至连家门也不敢出。 电影《盲人电影院》剧照。图/网络 现在没有的东西,不代表不应该有、不可以要求。城君真心希望,在公共设施服务上能更人性化,给盲人提供更多的便利。 社会上也能有越来越多的盲人影院,但 我们不希望他们只能活在自己的盲人影院里,而是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进任何一家影院“看”电影。参考资料: 1. 1600万看不了电影的人,他们需要被看见……,公众号“撒盐少年”2. 本季最爆国产片,这群观众却“看不见”……,公众号“南方都市报” 3. 《五洲四海山东人》影片:全国开设了几十家心目影院,和盲人一起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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