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爹 |
2020-04-18 19:54 |
纽约,一间妇检医院的病房里,各色各样的表格贴满了墙壁。 护工在电脑前滚动着信息,对身边的女孩说: “我还需要确认一下你的信息,然后这个步骤就可以完成了。” 你的名字,出生日期? 奥秋,2002年8月12日。 超声波显示,你已经有18周的身孕了。 而我们这里,只能处理怀孕12周以下的堕胎手术。 而旁边的女孩,结舌、躲闪。 目光游荡片刻,深吸进一口气。 “那我应该怎么办?” 这无奈,这无助,刚好与最近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隔空形成互文。 你们都知道条姐说的是哪件。 将近一周过去,漫天轰炸的社会新闻只坍缩成一条隐晦的话题—— “Trigger warning”(观看警告)。 雪片似的自述、回忆和抗争纷纷涌来。 最近一部新片,浓炼出勇气的分量——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年初的柏林电影节,它以3.4分(满分4分)的成绩领跑,而后捧回评审团大奖。 烂番茄99%新鲜度,MTC评分92。 比起口碑更可贵的是。 从导演编剧再到主演,清一色的女性团队。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新闻图 “姐姐”执笔掌镜,“妹妹”本色出演。 温柔归温柔,但在看片之前,条姐有担忧。 害怕这又是一场隔靴搔痒的“青春伤痛文学”。 看完后才敢放心大胆地说,打脸了。 而且,打得生疼。 影片开始没多久,就呈现出一场完整的鼻腔穿孔。 取出回形针,淬火消毒,再用整块冰冷敷。 手法娴熟,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外部条件是准备齐全。 可针尖入肉,眉头还是不住地颤动。 鲜血,是这场DIY手术最终的仪式感。 而后,闪亮的鼻钉取而代之。 近乎自残的行为背后,代表着反叛。 少女奥秋对抗的,正是腹中这个渐渐成型的生命。 而一味盲目地对抗,只会招徕更多的痛苦。 她按照从网上学来的土方法,口服大量维C药片,并且反复捶打起小腹。 可除了淤青,什么实质慰藉也无法带给自己。 等到手术前夜。 放入体内的海草棒又磨破皮肤,濡湿衣物。 不叫喊,不嘶吼。 它却用私密的影像,将你我置换进奥秋所经受的痛觉体验,仿佛体温相连。 在肌肉的痉挛中,你也勾起了对青春的追思。 痛苦,原是年少轻狂的代价。 《从不》没打算为这轻狂翻案,也无意站在道德高地谴责哪方。 它只是拉你过来直面伤口,伸出手去轻轻触碰。 疼吗? 疼。 特写通感,体验早就拉满。 真正重要的,是站在肯定的答案上继续追问: 理应这么疼吗? 或者说,可以不这么疼吗? 想搞清这个问题,《从不》又用白描将之拆分为三。 奥秋生活在怎样的地方? 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的小镇,相对传统闭塞。 在这里,未成年人堕胎必须要一位家长同意才能进行。 奥秋周围生活着怎样的人? 文艺演出上,她抱起吉他唱着自己写的情歌。 唱到一半,就被台下刺耳的声音打断。 演出结束,邻桌男同学做着下流的暗示。 回到家里,继父又在一旁含沙射影。 手上抚摸着小狗,眼神却四处乱瞟。 奥秋受到怎样的照料? 家庭环境如此恶劣,她也只能瞒下妈妈,独自去往当地的妇科诊所。 确定怀孕的消息本就如鲠在喉。 迷茫之际,年长的女性工作人员已经开始了游说。 三面夹击让奥秋明白。 在这里,她不可能得到更好的对待,减轻痛苦。 于是,趁着寒夜未逝。 她与表妹斯凯拉秘密出逃,开启一段以堕胎为主题的公路之旅。 目的地纽约,法律环境相对宽松的大城市。 可这里,就真的是终点吗? 如果说《从不》前半段讲的是人与人、人与法的困境。 那么后半段,讲的就是人与地间的困境。 遥远的闹市,催生出姐妹俩甚少见过的异性形态。 有大巴上直接搭讪的男孩。 话还没聊几句,手机号码已经鬼使神差地落入他人之手。 有车站咨询处的工作人员。 每句答话简练迅速,没有丝毫多余,像是用尺子精准测量过似的。 代表一种城市,也代表一种程式。 有午夜公交上的变态。 仅是对视两眼,就把手伸进了裤裆。 就连诊室门口,也矗立着老迈的男男女女。 他们念诵着圣母的名号,抗议堕胎。 发现了没? 街道人群,尽皆辽阔,却又无处不在侵蚀着姐妹俩。 片中有处细节,让条姐看的是既好笑又心酸。 囊中羞涩的两人,甩不掉爱玩的天性。 她们走进电玩城,选择了一项紧张刺激的博弈类游戏—— 和鸡玩三子连珠。 可以选择位置,但翻开的棋子类型却是随机的。 纯靠运气。 结果。 还是输给了一只仅能在方寸范围内活动的鸡。 奥秋就这么不走运。 计划好一天内完成的任务,因小镇上诊所的误诊,只能推迟。 转院后,又被告知手术之复杂,无法在一天内收尾。 心态、身体、荷包... 似乎样样都失控。 究竟到哪里,才是终点呢? 它用一场长达4分钟的固定镜头,把答案压缩进四个选项: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代表一系列递进的程度选项。 也是奥秋躺到手术台前的最后一道心理咨询。 而奥秋。 从最开始的镇定,到警觉。 再到泣不成声,舍弃了选项,只剩简单的点头。 是或否。 这段点题而又点睛的戏份,条姐不多叙述,大家自己去看。 因为语言并不能概括它的力量。 只提示一句。 回头看看奥秋自己写的歌词。 在略显粗犷的旋律中,字字泣血。 她所经历过的创伤无处诉说,只能以这样隐晦的方式表达。 有谁真正听到了呢? 操持着两个妹妹的母亲听后能由衷献上赞赏,已经颇为不易。 奥秋并不孤单。 在她背后,代表着千万个具备相似特质的女孩。 年轻,并呈现不同程度的破碎。 为放大这些女孩们告解般的轻声呢喃。 主创团队特地请来具有真实护理经验的工作者,来扮演相关角色。 导演伊丽莎·希特曼说,她并不属意“给堕胎去污名化、正常化,也非背道而驰,讲述邪恶的堕胎医生的故事”。 只是想讨论一个简单的问题: 合法地进行一次堕胎,到底有多难? 太难了。 1970年,美国一位21岁的女性起诉达拉斯郡检察官,只为获得堕胎合法化的权利。 1973年终于赢下官司,煽动蝴蝶的翅膀,引发轰轰烈烈的堕胎大潮。 就影响力而言,被美国人称作“第二次内战”。 而事件的始作俑者,却在多年后放弃自己原有立场,转身加入反堕胎的阵线联盟。 讽刺吗? 还有更讽刺的。 2006年经济学家史蒂夫·列维特团队在《魔鬼经济学》一书中,通过大量数据分析出堕胎法案的出台对减低犯罪率的正向影响。 而后,激起无数骂声。 反对者无法从事实层面提出质疑,就只能从道德角度上斥责其为“异端邪说”。 感觉这些都离你太遥远? 其实风暴也就在我们身边。 网络时代。 旁观者的冷漠、曲解,甚至调侃,都是对受害者的“二次杀害”。 杀死获救的希望和温暖。 源见印 片中最让人心碎的两句话。 奥秋斯凯拉挤在狭小的更衣室,相互守望。 “你想过自己要是个男的该多好吗?” “一直都是。” 面对浩繁的法条,普通如我们,或许能帮上忙的地方很少。 但至少,可以不做那片“雪花”。 而选择做一支小小的烛火,为抗争中的人们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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