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9-10-16 11:54 |
江南山柔水软，民风和顺，诸多人和物都温婉可爱。水灵妩媚的女孩是江南造物的结晶，连她们的称呼也惹人心动，譬如苏州人称之为“小娘鱼”，常熟人称之为“小细娘”——“小娘”两字已然娇贵，再添加个“细”字，便越发的稚嫩了；至于一个“鱼”字，又何等的活泼灵动啊！再从“小娘”引申开去，有些物事，只要冠上“小娘”两字，就格外柔美可人，比如江南有一种润滑粘软的糯米叫做“小娘糯”。
我对“小娘糯”的感情，来自于当年插队落户的经历 。
春天，撒谷的老把式把谷子撒出一道道弧，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泽。这时生产队长赶来了，口中吆喝着“学习大寨，夺取高产”，暗中却向播种者授下锦囊，关照在一畦畦秧田里务必要留出一两畦“小娘糯”的秧苗。真是暗授的锦囊啊，绝不能让上级领导知晓，也不可被隔壁生产队仿效的。因为以粮为纲的年代，种糯稻是违规之举，产量提不上去，并且种出的糯米当不得主食口粮，只能当做消闲食品。那时种一年一熟粳稻的面积也是一压再压，种双季稻 （籼稻）的面积则是一扩再扩。双季稻轧出的籼米的口感实在不敢恭维，但一季变双季，再加上一季小麦遂成一年三熟，被视为种粮增产的标杆，大力推广，农村有谁再敢种低产的糯稻？我们的队长偏偏要对着干，非种植些“小娘糯”不可。于是在队长革命吆喝之下，撒谷的老把式也跟着吆喝“学习大寨，夺取高产”，手里的谷子则悄然变换成“小娘糯”了。谁不想分到点糯米，等到冬闲过年时把生活调排得多姿多彩？
“小娘糯”收割的日子真是全队盛大的节日啊，去加工厂轧米的船迤逦回村 ，家家户户倚门而望，都把篾箩备好了，鱼贯着到坪场上分糯米去。我们知青也格外兴奋，因为城里几乎不见糯米的形迹，等到冬闲或过年，把一袋玉润润、香喷喷的糯米扛回家，家里人的喜悦自不待言啊！
冬闲和过年时节，乡村处处飘扬着“小娘糯”的香雾，有蒸米酿酒的，有磨米蒸糕团的，有的干脆煲一锅白花花糯稠稠的红豆糯米粥……男女老少都让“小娘糯”滋养得肤色白嫩，精气神十足。于是大家伙越发觉得“小娘糯”这名儿叫得好，如水灵活泼的女孩，把乡间枯燥的日子点缀得活色生香。
作者 吴翼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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