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9-10-14 09:13 |
母亲在家洗完澡，从浴室走向卧房，不过十来步，腿一软，坐在地上，股骨骨裂。家人无法照顾，只好进护理院，一住三年多。
护理院的住房条件很不错，朝南，还有一个大阳台，终日有阳光。病房里三个老太平均年龄超过85岁，都起不了床。医生建议母亲采用保守疗法。母亲终日喊痛，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们做子女的束手无策，只能尽量多陪伴她。
母亲邻床的老太年龄最大，近90岁。她神志清楚，因脊椎毛病卧床九年多。她侧着身子吃饭，用吸管喝汤，看人的时候，眼睛很亮，说话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这位老太太没什么脏器恶疾，就是不能起床，天天躺着。看云开日出，看人来人往。
她女儿为她带来一只播放器，里面有完整版的电视剧《还珠格格》。那女儿教老太如何使用，老太只会开和关，放来放去总是这一集。她听力不好，声音开到最响，还珠格格的哭闹声和剧中的主题歌一遍遍在室内回响。母亲闭上眼睛不响，但我看得出来，她是在忍。
我天天去看望母亲，看到老太放电视剧，心里就有些发憷。她并不看，只是当做陪伴。我试着帮她把音量调低些，几次下来，她有些愠怒。
有一天午后，走廊里安静下来，老人们开始午睡。我准备离开，这老太又开始播放电视剧，声音仍然很大。我赔着笑脸把音量调轻，她睁开眼睛，用右手撑起身子，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以为我是好惹的啊……”夹杂着我听不懂的方言，肯定是骂人的脏话。我气得脸色发青，又不敢还嘴，怕她受了刺激呜呼哀哉，只好叫来护士。护士已司空见惯，好言相劝：“阿婆啊，我来帮侬弄一弄。”示意我赶紧走人。
我冷着脸，别过身与母亲闲话打趣。老太倒不放电视剧了，她无聊地东张西望，叹着气，咒骂自己怎么不早点死掉。我听了，有点难受。
过了几天，母亲突发高烧，我心急如焚，一遍遍问护工，体温多少。护工有些不耐烦了，那老太突然在一旁说：“好点了，烧退下来了。”我有些感激地看着她 ，见她围着的脖兜缠在颈上，顺手帮她解了下来。老太黯淡的眼神明亮了起来。
我猛然意识到，卧病近十年的她，该是多么的寂寞……
作者 王智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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