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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桥的夜,看不到一颗星星。雨,不期而至。大家从篝火中散去,钻进各自睡袋。此时中科院“两爬“专家李家堂,却兴奋起来,带着几个村民,开始在河滩寻找生物。细雨朦胧,电光无法穿透,但李家堂仍惊喜地在此间发现大熊猫伴生动物——中华蟾蜍以及中国特有物种四川湍蛙和绿臭蛙。尤其后者,模式产地就在都江堰。李家堂说,这蛙的皮肤分泌物巨臭无比,且可有强烈刺激性味,其生存海拔范围为390至1650米。 半夜三更,李家堂带来的振奋,清晰了很多睡袋里的朦胧。纷纷钻出帐篷搓着惺忪的睡眼,个个撇嘴疑惑:不就癞疙宝和青蛙么? 李家堂也不争辩,只是淡淡地说:这里是汶川地震极重灾区,大熊猫栖息地,它们的出现,意义非同一般…… 我不懂其中深奥,只是拿着小手电照着帐篷里的颗颗小雨滴遐想:发现了大熊猫伴生动物,是否意味着有大熊猫就在我们附近?说不定有只大熊猫,这个时候正在黑暗中窥视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睡袋旁,动物学者肖博士呼吸均匀,显然没被外面的喧哗惊扰。因为,他的学科是哺乳。 感觉一直半梦半醒,不知什么时候被帐篷外喧哗惊醒。睁眼一看,旁边活生生的一枚人,和他所有的物品,都了无踪影。 肖博士何时走的?难道我睡的那么死沉?他收拾睡袋睡垫,至少有点声音啊……联想到出发前晚农家乐之夜,他也是这样悄无声息。 终于想通。他一辈子与哺乳动物打交道,行动必须悄无声息。 这就是专业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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篷外,炊烟袅袅。问了一下时间,6:40。队医吕磊又给俩药,名字没记住,只知道一是镇痛,一是缓解肌肉疲劳,可管8小时。村民董贵礼昨晚也给我一颗芬必得,嘱咐早晨出发时服用。顾不得这些药同时吃下是否化学反应后引起剧烈冲突,只要膝盖刺痛能缓解。所谓病急乱投医,这就是注释。拧着水杯找水,见摄像机照相机围着中科院“两爬”专家李家堂,看他现场直播动物标本制作。 李家堂从笼中逮出绿臭蛙对央视记者说,大家都叫它大臭蛙。这臭,其实是它分泌的一种肽物资,这肽是伤口救星,尤其在户外,比云南白药还神奇…… 在给央视记者介绍的同时,湍蛙、绿臭蛙和中华蟾蜍,被他很人道地放进一盛有酒精的塑料袋,等待它们成“酒仙”后上“手术台”。在自然保护区,这几只小动物不是无谓牺牲,而是为科学献身。显然,李博士动手前,一群人的肃然神情,是在向它们做最后的致敬。 在一个石头“手术台”上,已经“人事不省”的小东西,被系上标签,肚皮向上,手术刀轻轻一划,手术钳进入,随着一道金属光泽划出的优雅弧线,标本瓶里,一付完整的蛙脏,瞬间漂浮其间…… 李博士(右二)认真做好标本的采集记录,右一的植物学博士徐波帮他用GPS确定标本的方位。 至于标本采集现场,为尊重那几位为科学献身的蛙们,就不上图了。看看它们生前模样,算是一种纪念吧—— 为科研献身的绿臭娃………… 为科研献身的四川独有的湍蛙…… 为科研献身的中华蟾蜍………… 这是我们此次科考的第三天。行程:和尚桥—龙洞子。正式从龙溪虹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缓冲区进入无人区。地图表明,此间直线距离7公里,终点海拔1780千米。 我们今天的路线向左趟河(如图),顺时针方向,三天路程,可到达海拔2880米的光光山脚下大本营;向右,就是沿着河滩溯流而上,逆时针方向,翻越关门山,两天路程就可到大本营,只不过,关门山,看名字就知道,更加险峻陡峭,危险系数相对较高,所以放弃。 大部队出发前,有个队员昨天见水就晕,接了下来的行程每天得趟河几十次,这对他而言无疑是酷刑。因此,他与大部队无奈告别,由送补给的乡亲们护送回都江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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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0许,全体队员依次趟河,爬山,下坡,趟河。动作基本相同,但绝不是昨天故事的复制粘贴。 中科院山地灾害研究所研究员、博导孔纪名说,今天刚进入无人区,地质形态上,有次级断层通过。汶川地震前,这里已经发育了两组垂直节理,稍有外力就会形成巨大块石。这里岩石出露较充分,断裂带暴露很明显。从很多云母片岩里面石英明显受挤压的情况分析,说明这里地质活动性较强。 地质学博导的专业说法艰涩难懂。我把它“翻译”成白话并稍做点文学加工:整个一天沿峡谷两壁攀爬,虽然海拔抬升不到300米,但沿途所见崩塌的石堆和滚石,相比缓冲区更加剧烈;峡谷渐次的收窄,40多次淌水横渡,一次比一次湍急;两岸峭壁的峥嵘,更显阴森鬼魅。因此,相比今天徒步的险恶,昨天的艰难仅是简版。
8:30许,全体依次趟河。中科院山地灾害研究所研究员、博导孔纪名教授率先过河。 这河河面并不宽,但是水流湍急,没保险绳真站不稳。 电视台的张台。科考队俩女队员之一。 科考队领队赵队。 从和尚桥淌过河,立即就进入一片原始丛林。没有任何过渡前的预演,眼前立即被都江堰版“非洲丛林”直播:老树枯藤,横七竖八,阴绿阴森摄魂夺魄;藤蔓树枝,前后左右,肆无忌惮相互缠绕;大树顽石,上上下下,争抢地盘惨烈渗透,苔藓腐叶,石头根茎,一律强制覆膜……徒步其间,嗅着小清新夹杂腐臭的空气,既有异样的刺激,又有莫名的恐惧。看着前后攒动的头盔,貌似山寨特种兵在行动。 从和尚桥淌过河,爬山这个坡,开始触摸大自然真正野性…… 行进中,大家一个紧跟一个,不敢掉队,因为一转眼,没GPS,你可能分不清东南西北,尽管每人都配有口哨,以备迷路呼叫。同时,你得紧跟前人脚印和动作示范,到“越南”时必须越拦(横着的腐树),见到“古巴”时“鼓爬”(鼓爬。川话。鼓,“鼓捣”,很横(四声)。爬,川话发音:ba。鼓爬,鼓捣爬,意思:很横,必须爬上去,绝不不绕道)。因为,障碍旁边看上去厚实而平坦的苔藓加败叶,一脚踏上,很可能是陷阱。我就是几个不幸遇险者中的苦瓜一个:明明看见那苔藓四周长有小花,而且枯叶众多,判断不滑,而且踏实,结果左脚踏上,右脚还没提起,“嘭”一下,左脚陷入一空洞,重重摔了一跤,脸被枝叶刮伤,抱在怀里的相机碰着石头,左脚,踝关节以下,还能继续使用,只是膝盖骨被重重碰击……被武警士官宋海峰扶起,坐在旁边一石头上,虽疼的龇牙咧嘴冷汗直冒,但第一件事是检查相机,NND,不得不安利一下:红圈头,结实。 这一碰,更增加了腿部弯曲的难度。时隔一月,那被磕的左腿膝盖,站着,没事,只要下蹲,疼痛依旧。 电视台记者王毅,一直尾随照顾他领导张台。在过一道陡坎时,走在前面的张台,知道必须要两三步才能安全逾越,但第一脚安放哪里,她犹豫不决。身后的王毅见状,想从左边越过张台先下陡坎以便接应,谁知,他以为踏实的那脚,结果落空,整个人掉进坑里。有图有真相—— 很斜陡的断崖,紧靠山壁,相互牵手…… 都江堰版“非洲丛林”赫然在目。进入的心情忐忑、焦灼、恐惧、兴奋交织。 灌木林前行的路(上图)。不打扰它,看上去平静。一踩石头,晃动,小心试探石头周围花草或土地,也许踏实,也许空洞。进去,光线暗淡,树枝横七竖八,拍照困难…… 丛林赫然在目。
穿越原始丛林一瞥。 穿越原始丛林一瞥。某品牌闪光灯,的确神灯,那么暗的地方,只要有一丝光亮可以聚焦。
眼看穿出丛林可见河滩,但下方却是悬崖。只得攀石而上,向左继续寻找出路。 走过来一看,虽然崎岖,但感觉总比攀绝壁而下安全。 行进中,大家一个紧跟一个,不敢掉队,因为一转眼,没GPS,你可能分不清东南西北。 所以,速度,尽管前行的路,陷阱密布。尽管每人都配有口哨,以备迷路呼叫………… 但是,还是有掉队的——听见口哨,回头寻找,这彪人马,正在东瞄瞄西望望…… 继续前行,一不小心出国“到“越南(栏)”。
个矮,恐“越”在半空。我钻,我钻……但背着包钻不过去。 人是活的,树是死的。把摄影包先弄过去,劳资一定钻过……
过了“越南(栏)”马上又邂逅另一个国家“古巴”(鼓爬。川话。很横,必须爬上去,绝不不绕道)。 姿势不是故意很销魂的样子,因为这里巨滑,右边又是悬崖…… 一直走在张台(女)身后的王毅见她足将进而趑趄,想从左边越过张台先下陡坎以便接应,谁知,他以为踏实的那脚,结果落空,整个170斤掉进坑里…… 王毅毕竟80后,双膝被磕,仍咬牙跃起! 其他几位遇险的苦瓜,经历与我和王毅大致相同,只是疼痛程度的区别,不在赘述。 既然穿越了丛林,那得说说这丛林的特点。中科院植物学博士高云东说,从我们出发始点大水沟起,至枷担湾、长坪区域,植被以人工林与次生林为主。今天通过的这一区域,属于典型的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很原始。组成常绿阔叶林的主要类群有樟科的润楠属植物、壳斗科栎属植物……简单地说,通过这片原始丛林看见的植物,与横断山脉同海拔无人区域大致相同。虽然艰辛但值得欣慰的是,汶川大地震,并没有完全破坏这里植物品种的多样性……(待续)
在一个坡顶俯瞰能看到河滩了——胜利在望! 但是,下这个陡坡也不是那么容易。所幸,几乎垂直的坡壁有草可借力。 走出丛林,终于回到了“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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