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下旬—1937年3月,约占红军当时总兵力五分之二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21800人,在甘肃靖远西渡黄河血染河西走廊,是发生在土地革命战争末期党史、军事上的的重大历史事件。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因当年中央主要领导人以著作形式白纸黑字的偏见,以及西路军出自张国焘领导的红四方面军,自新中国成立起的半个世纪中被尘封。直到中央党史出版社2010版《中国共 产党历史》对西路军的正面高度评价,世人的视野才逐渐从分布在河西走廊的12个西路军纪念馆中,走进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真相中。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全体成员。左三是西路军红5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 此次旅行张掖,在临泽、高台西路军纪念馆强烈感受到:西路军征西虽然以败绩告终,但西路军广大指战员,或在战场上拼杀,或在铁窗下苦斗,或身受苦役,或流落民间,或突围西进,或只身东返,无不保持着坚信胜利的信念,凌然不屈的气节,昂扬奋斗的精神,展现出了中国共 产党人和人民军队所特有的崇高品德与优秀品质!
张掖临泽。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烈士纪念碑。 高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包括红5军军长董振堂、红5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在内的近3000阵亡将士公墓。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烈士纪念碑碑文。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西路军2400阵亡将士公墓。
西路军留给后人的心灵之殇
新中国成立后,西路军的兵败历史一直是共和国心中的一道伤痕,不仅不能触碰,公开场合提及也因政治敏感可能招来祸事。 文革期间,西路军幸存者遭遇非难,已经壮烈牺牲的革命烈士,也同样遭遇了不公正待遇——红5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1935年带领川东游击队加入红四方面军参加长征走后,直到1985年,他妻子和儿子一直都还在寻找杨克明下落。但上个世纪50年代末起,西路军名声一直受到诋毁,有关部门的寻找工作不了了之。 张掖高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杨克明烈士雕塑。 据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讲解员介绍: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西路军历史解冻的消息使时任四川省政协副主席的王波兴奋不已——他是昔日红四方面军33军99师长,曾与董振堂、杨克明以及红五军一同长征,会宁会师后,王波所在部队奉命被调到陕北,董振堂、杨克明以及红五军西渡黄河。西路军兵败消息传来,王波和战友们西望黄河泪洒当场,那悲怆的情景,数十年在王波的记忆中没有淡忘。1983年秋,他专程到高台祭拜英魂时意外获悉:从杨克明牺牲到现在,一直没找到其亲属,存放了近50年的《革命烈士证书》(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颁发的)无人领取!这位老红军心颤栗了:这是无法接受的现实!他扼腕叹息愤愤不平,发誓要寻找到当年川东红军游击队重要领导人杨克明的亲属……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新中国成立后,由民政部再次颁发的董振堂、杨克明烈士证书(复制品)。
张掖高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一角。 张掖高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一角。 王波回到四川后向组织汇报了这个事情,引起四川重视。经四川有关部门和王波本人的多方努力,最终,在四川长寿县(现归重庆)找到一个叫陶树臣的人与杨克明经历极为相似,最终经过确认,陶树臣就是杨克明,“杨克明”是他领导红军游击队时为避免家人遭敌人杀害的化名。杨克明离家数十年,其战友大多牺牲,幸存者和后来者极少知道他改名换姓的秘密。而杨克明的家乡涪陵罗家庙乡在解放后不久被划归长寿县云集乡…… 张掖高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红5军军长董振堂(右)、红5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雕塑。 悬案有了突破,四川有关部门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查询,最终,在贵州省委某机关找到了杨克明烈士已经50多岁的儿子陶森林和与儿子相依为命、苦盼丈夫50余年的杨克明妻子魏俊淑。 1985年8月,高台烈士陵园终于迎来了杨克明的亲属——年届70的魏俊淑带着儿子儿媳和孙子,步步落泪,来到杨克明纪念亭。魏俊淑凝视着亲人的碑石,半个世纪的思念和血泪辛酸从心头流过,一声“树臣,我等你等了50年啊……”令在场所有人动容。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被敌人杀害的董振堂、孙玉清、杨克明烈士。 在高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杨克明雕像前,解说员泣不成声地解说:“当敌人突破城墙攻进城里时,红5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提着两支手枪左右开弓狙击敌人,打到枪里只剩一颗子弹时,为保持共 产党员的革命气节,他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饮弹自尽……”这悲壮的场景令在场凝听的我们,无不潸然泪下……
张掖高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西路军红5军血战高台多媒体再现当年惨烈场景。 张掖高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西路军红5军血战高台多媒体再现当年惨烈场景。 张掖高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西路军红5军血战高台多媒体再现当年惨烈场景。
红四方面军的后代谈及往事唏嘘不已
在张掖临泽和高台两地红西路军纪念馆纵观西路军的各个战斗,败得惨烈的一个最重要原因是武器低劣而且弹药缺乏,到最后几乎是赤手空拳与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拼命,因此被俘人员远超战死人数——在临泽和高台的红西路军纪念馆,在被俘人员中,我都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西路军先遣工作团秘书长魏传统,以为是我原单位同事的老红军父亲,结果一问,他父亲叫魏传道,魏传统是他大伯。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10座军级烈士纪念亭之一。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10座军级烈士纪念亭之一。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10座军级烈士纪念亭之一。 据魏传统女儿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是讲,他父亲与刘瑞龙等人打到没子弹后仍摆脱了敌人追击,但在祁连山因为饿而昏死过去。在一个树林里,马步芳民团发现他们还有呼吸,于是抬到马车辗转拉到了甘州监狱…… 1937年冬,经党组织大力营救,由时任兰州八路军办事处主任的谢觉哉出面保释,于同年12月初,魏传统、刘瑞龙等8名西路军将士到达延安。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20座师级烈士纪念碑一角。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20座师级烈士纪念碑一角。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20座师级烈士纪念碑一角。 文革期间,不仅仅是西路军幸存者遭遇非难,就连出生于红四方面军的老红军,也是噤如寒蝉。 魏传统堂弟魏传道,我在四川省地矿局工作时认识他,并与他最小的儿子是“老庚儿”(同年同月同日生)且在地矿局一个办公室里桌子面对面。 魏老英雄有三儿三女,大儿子曾是成都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党委书记、全国著名泌尿、男科专家。退休后满世界飞,为患者诊病。据魏老英雄大儿和小儿讲,父亲在世时曾听他断续讲过一些当年往事,有些重要情节是当时西南军区政治部和战旗报采访时听到的,有记录档案可查。从与他俩的摆谈中了解到,他们爷爷那一辈共有八兄弟,开枝散叶后,包括魏传道、魏传统等魏家“传”字辈共有近20兄弟,都先后是杨克明领导的川东红军游击队队员,并跟随杨克明一起参加了红军并长征。长征爬雪山过草地以及后来的各项战斗,到新中国成立时,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四个,其中走出了一个共和国少将:魏传统。 解放成都后,魏传道的结婚照(家人提供) 当年魏传道的父亲是川陕革命老区平昌当地的苏维埃主席,魏传道是跟着父亲一起参加的红军。红军走后,魏传道的母亲被还乡团吊死在村头,唯一的妹妹逃离家乡流浪在外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找到。长征途中,作为父子兵,魏传道和父亲都在红四方面军第四军,许世友是军长。魏传道在炉霍被敌人马刀劈开了颅骨,牙齿也被马刀砍掉14颗,父亲抬着伤口已经长蛆的儿子过草地爬雪山,不久,先于受重伤的儿子死在了雪山上……在甘肃会宁会师后,包括魏传统在内的魏家七八个兄弟西渡黄河参加西路军血战河西走廊,剩下的魏家兄弟有的在河东红军部队鏖战,有的在陕北战斗,魏传道则跟随红四方面军的红四军坚守陕北,当时在特务连,负责保卫首脑机关。新中国成立后,魏传道先后在西南军区步兵学校任校长、西南军区干部疗养院任院长,后转业到四川省地质局。这其间,魏传道的通讯员都已经成为西南军区师级干部。
魏传道与他的战士们(图中戴军官帽者。家人提供) 魏传道与他的战士们(图中戴军官帽者。家人提供) 新中国成立后不久,魏传道的大儿子想参军,这对有着老红军父亲、还有在军艺当院长的大伯魏传统这个靠山的魏家子女而言,参个军并安排个好差事儿简直易如反掌,但“父亲坚决反对我们子女当兵”。魏传道的大儿子后来凭自己本事考上七军医大,算是“忤逆”了一下父亲,魏传道的小女儿到四川省军区报名参军,被闻讯赶来的父亲严厉制止;魏传道二儿子背着父亲参军,把军装都领回来了,生米煮成了熟饭,“气得老爷子几天不说话……”魏传道小儿子曾拿着单位的摄像机,希望记录下父亲在红军历史时期的讲述片段,但“老爷子其他都可以讲,就是对西路军那段历史闭口不谈……”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浮雕大门一角。 据魏传道小儿子说,在那个“人妖颠倒”的年代,红卫兵准备围攻当过“西路军”的我老爸,我大哥因考入的是七军医大,于是他带着好几个穿着部队学员军装的同学在家里打地铺保卫父亲,红卫兵一来看到好多“军人”在场,只好悻悻作罢。“据我堂姐摆,大伯魏传统在北京是被红卫兵整惨了的。文革后期,堂堂一个少将的家,潦倒的场景至今想起来就想哭……”魏传道小儿子说。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烈士纪念碑。 据魏传道大儿讲,那个时候红卫兵根本不了解红四方军在会宁会师后具体“分兵”的情况,只凭我父亲是红四方面军的,就判断一定是渡过了黄河的西路军,那就是“张国焘错误路线的最后破产”见证者,必须揪出来批斗!“其实呢,我父亲最后一次爬雪山过草地时,脑壳上的伤口都长蛆了,红军会宁会师时,虽然父亲的七八个堂兄弟都随红四方面军主力西渡黄河作战去了,他脑壳那么严重的伤势,是不太可能渡过黄河去作战的。”魏传道大儿说,“不过,老爸临终那段日子,经常念叨‘马步芳’,从他几十年断续的讲述中,他应该没有在河西走廊与马步芳部队作过战。但他临终念叨这个死敌,应该是他一生中最刻骨铭心记忆,这太不好解释了……”“老爸最后的日子里,半夜三更经常喊‘我不是叛徒’‘冲啊!’……这恐怕也是他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魏传道小儿说。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红西路军总指挥部纪念馆。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我父亲临终时的场景——医院住的是单间,大热天他总是叫我把窗子关好,说是美国飞机投放的子母弹要飞进来——老爸转业后到地矿部门工作几十年,爬山涉水刻骨铭心的事情应该多了去,但他临终时分只是不断念叨“美国飞机子母弹好厉害……” 我老爸当年抗美援朝曾在汽车团当文化教员,朝鲜战场中著名的战役“激战无名川”,就是他们团负责运送弹药到前线。据我父亲健在时讲,运输兵出去一批基本是有去无回,补充的战士根本都不认识,只是在领章里写下籍贯、名字和血型就开车出去了,仗打到最激烈时,兵源补充不足,他们团部的人都出动,他开着弹药车,美国飞机跟着追,炸车,还炸人,车着火了,他跑到一个洞里躲藏,美国飞机就在洞周围投下子母弹……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题词碑林。 与魏传道大儿摆谈中,谈到西路军,魏传道大儿子竟非常了解那段历史——西路军“石窝分兵”会议决定,西路军总指挥徐向前和总政委陈昌浩负责返回陕北向党中央汇报……父亲很早前在接受成都军区政治部关于撰写回忆录访谈时,曾谈到一个细节:父亲当时在红四军许世友部队特务连,负责陕北某地的警戒。他的战士发现一个衣衫破褛、形色枯犒的人骑着毛驴但带着一枚金戒子,觉得行迹可疑就报告他。他前去盘查,当时简直没认出他是谁,就例行检查,发现行囊里居然还有银元!那人对他说,我是徐向前……父亲这才努力辨认,果然是西路军总指挥徐向前!父亲对成都军区政治部说,陈昌浩比徐向前晚回来几天,脚已经负伤,是几个老乡扶着他回到的陕北。“父亲的这些讲述,成都军区政治部有存档资料可查的。”魏传道大儿子说。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临泽战役纪念馆——西路军总指挥徐向前铜像。
成都军区发给魏传道关于撰写回忆录的函件一(魏传道小儿子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