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正经也 |
2019-03-08 09:26 |
上海的天气仍然阴冷,幸亏春笋早早上市,让舌蕾提前尝到了春天的滋味。 我对春笋的热爱来自童年,早些年物资匮乏,春节过后,正是蔬菜青黄不接的时节,越冬的老三样已近尾声,大白菜开始发干,一棵大白菜剥来剥去,就剩下个白菜心儿;萝卜糠了,吃在嘴里像嚼棉花套;土豆长芽儿,发芽的部分剜掉,没剩多大点。春夏的蔬菜还一时接不上,这时就靠春笋来“拯救”餐桌了。当时,离家不远有片竹林,春节后是采挖春笋的好时候。冒尖的春笋还穿着嫩黄的外衣,却撩人地镶嵌着翠绿的边线。拨开笋壳,随和的白嫩笋肉就露出来了。刀刃切开春笋的时候是利落而深厚的一声,去掉纤维感较强的根部,中间的肉段部分绝对会让切菜变成一种享受。因为春笋出肉率高,味道鲜美,甘甜脆嫩,营养丰富,在家乡人眼中诚为度春荒的不二之选。 其实,爱吃春笋是普遍的情况,常有“尝鲜无不道春笋”的赞叹。《诗经》说“加豆之实,笋裺鱼醢。其籁伊何,惟笋及蒲。”可见,中国人食用竹笋,至少也得有两三千年历史。清代的李渔更是把竹笋提升到“至鲜至美之物,蔬食中第一品”的高度。这个道理,乾隆也是很懂的。前些日子正好看到《清宫扬州御档》记录了乾隆下江南的部分膳食: 早上6点,春笋炒肉,春笋糟鸡。下午1点,春笋糟肉,春笋火熏白菜,春笋爆炒鸡,腌笋炖棋盘肉。晚上6点,再来一道雪里蕻炒春笋,还特地把这道菜赏给自己的爱妃令贵妃。光看菜谱,就能让人想象出乾隆对春笋有多爱,有多馋。 春笋甜嫩,荤素皆可,不论怎么做都好吃,堪称是“百搭菜”、“逢人配”,可煲汤、小炒、剁馅、油焖,尤其是红油赤酱的一锅油焖笋!切去老根,只留前面最嫩的笋尖,锅里一定要多放油,笋这么吃油,不怕多加。热油后倒入焯过水的笋块,大火翻炒,整个过程无需加水,只加酱油和白糖就能挂上好看的酱汁,转小火再加盖焖五分钟左右。质地密实的春笋似乎是用“鲜味”将层层叠叠的笋肉黏合在一起,一点肉没加,却能吃出红烧肉的味道,又比肉多了几分稚嫩的口感。而且,不止是好吃,春笋还有益健康。中医认为,竹笋味甘、微寒,无毒。具有清热化痰、益气和胃、利水道等功效。而且还有低脂肪、低糖、多纤维的特点,还能够预防肠癌。 以上海人的食谱来说,最有特色的春笋菜肴当属腌笃鲜。腌笃鲜里的笃,是一个动词,就是小火慢慢煮的意思。江南方言里“煮”这个词发音发不出声来,煮就是笃,煮一会儿,就是“笃忒一歇”。腌肉和鲜肉,加上竹笋放在一起笃忒一歇,就是腌笃鲜。用汤水火候逼出其中的鲜味,想想也很鲜吧。而且做也不难,南风肉切块,五花肉切块,加葱结、姜片和黄酒小火慢笃。煮至半路,捞出南风肉,加入切成滚刀块的竹笋。为什么要捞出南风肉呢?如果腌肉一直煮,就枯而无味,汤则变得太咸。竹笋,别以为舍得放笋尖就是好,做腌笃鲜的竹笋,要用中段,口感最佳。 我母亲还喜欢烧咸菜炒春笋,冬天刚腌好的雪里蕻,遇上春雨里破土钻出的春笋丝,热油下锅翻炒,下一点点的糖和一点点的盐,寻常百姓到官宦商贾,都吃得起也做得来,味道上也出不了什么差错。无论是做浇头还是清晨配一碗白粥,或只是单吃炒菜,都是开胃爽口,哪里还需要肉味再掺和,这大概就是每个江南人根深蒂固的味觉记忆。
作者不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