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9-02-09 08:22 |
1946年冬天，天很冷。
一天早晨，母亲煮了一锅稀饭，还没有吃，就对我说：“儿子，我们出门去。”我问到哪里去，母亲没有说，我们就这样出门去了。
屋外雾气厚重，一片灰蒙蒙的。我们走到村南的一个河塘上，河塘是从前修建的，阻拦海潮泛滥。走了一段路，过一座木桥，木桥下是一条不大的河流。又来到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有好几个用木板钉成箱子似的物件躺在荒地上，阴森森的，我看了很害怕。母亲带我走近河边，在一个用稻草裹的“箱子”的边上，就扑上去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倒好，没良心的，自己走了，丢下我和四个孩子怎么办呀！”
当时我年幼，不懂世事，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只是拉着母亲的衣服流泪。后来我还是明白了，母亲是哭过世的父亲，诉说家里的艰难……
河里传来了伊呀伊呀的摇橹声。船上有两个人影，因为是雾天，我看不清那两个人的模样。船靠近我们了，船上的人也看见母亲了，听到母亲的哭声，有一个人说：“大清早在这里哭什么，真是晦气！”另一个人说：“管他呢，我们管自己，听哭声好像是个女的。”
船没有停下来，一直往前行了。我对他们用这样的话说母亲，心里很生气。
大雾浓浓，没有散去。这时候河塘上又过来几个人，他们听到母亲的哭声，就走到荒地来了。他们拿着农具，好像是到农田耕作的，有两个年长的妇女，拉着母亲的衣服说：“不要哭了，雾那么大，天那么冷，还有孩子，快带孩子回家去吧。”过了一会，母亲才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默默拉着我的手回家去了。
我没有吃过早饭，肚子早饿了，母亲盛了一碗稀饭，端到我手里，稀饭里放了一点咸菜，我很快吃起来。
吃完早饭，我又跟母亲出门了。母亲挑了一副箩筐，箩筐里有一些小孩的玩具，是母亲用来换一点小钱养家糊口的。
大约走了三里路，我们走到了一个叫“三墩”的地方，我累得走不动了，母亲就带我到一个陌生人家的门口坐下了。
大雾渐渐散去，可以清楚看见周围的一切了。我们坐的那个人家有几间房子，是瓦房。这时候房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又走出一个男子，那个中年妇女很和善，对母亲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养活孩子真难，你把这个孩子送给我们，你放心好了，我们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把他养大的。”母亲先是犹豫，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就哭起来说：“不，不，这个孩子是我最小的一个儿子，他还小，身体弱，我不能把他送给人家。”
母亲说完，就把我抱得紧紧的，好像要被别人抢去似的。母亲哭，我也哭，那个中年妇女也哭了。中年男子走过来对母亲说：“你要不愿意把孩子送给我们，那就算了，我们也不会强要你孩子的。你们在这里坐一会，等吃了饭再回去吧。”
我是个小孩，当时说不清是感激那个好心人家愿意收留我这个穷人的孩子，还是感激慈爱的母亲不把我送人，心里涌起一股温暖！
过了三年，我的家乡解放，我进了学校读书，再后来参加工作。我和母亲一起生活了多年。
童年的苦难岁月，使我深切感受到人世间的人情冷暖，因而我同情那些困难的人，也力求做一个正直、有情义的人。我更懂得感恩，感恩那些曾经在我们家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的人，也感恩伟大的母爱。
作者 施日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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