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9-02-04 09:36 |
年夜饭，就是大年夜吃的团圆饭。大年夜正规名称叫除夕，除夕正是除旧迎新之际，一家人围坐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吃上团圆饭，共享天伦之乐。所以，中国人是很在乎也是很讲究年夜饭的。一年忙到头，要是没有好好吃上一顿年夜饭，心里终归有点“挖塞”。
物资紧缺时代，肉要肉票，鱼要鱼票，酒要酒票，烟要烟票……几乎样样东西要凭票。这种情形下，要准备一桌像模像样的年夜饭，没有“五斤吼六斤”的本事哪能“来赛”！记得老弄堂里三层阁宁波阿姨，头子活络，人缘好。亭子间阿婆有了苦闷她去劝，后厢房爷叔碰到困难她去帮；乡下头来人她照顾，宁可自己打地铺，也要留乡下亲眷住几天。所以，快要过年了，远亲近邻都会想方设法送一点紧俏的年货给宁波阿姨，表表心意。阿婆送来半块咸肉，说切成片，蒸一蒸，“压饭榔头”啦，“交关煞根”；爷叔捧来一碗烤麸，浓油赤酱，打耳光也不肯放；乡下头堂阿嫂托人带来几根宁波年糕，糯是糯得来；住在金山的表阿哥送来一条半人高的花鲢鱼，做熏鱼，烧砂锅鱼头汤，放点咸菜粉皮，一鱼两吃，鲜得眉毛也落特了。连弄堂口修车摊的小苏北也送来了三只皮蛋，说宁波阿姨有一副热心肠，叫她帮忙的事，从来勿打回票。
一顿年夜饭，吃出了宁波阿姨的为人，这就应验了那句老话：好人有好报。其实，宁波阿姨老“做宁家”的。一碗红烧肉看上去扑扑满，实际是“表面文章”，红烧肉下面埋藏着一堆红烧萝卜。实在是肉票不够用。还有一条红烧鳊鱼，从年夜饭开始，搬进搬出，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会动筷子开吃。勿是勿想吃，是舍勿得吃，过个年，“一塌刮子”一条鱼，要是“一腔头”吃了，后面几天就呒没大菜了，要是“勒么桑头”来了亲戚朋友，拿什么招待呢？所以，“一家门”拎得煞煞清，轻易勿动筷。这叫年年有余。
有了春天的故事，生活慢慢好转起来。物资丰富了，票证取消了，买鱼买肉勿稀奇了。宁波阿姨变成了宁波外婆，外婆红烧肉再也不用萝卜来托底了。儿子、女儿单位里逢年过节发年货，鱼啊肉啊都是一大袋一大袋发，宁波外婆大显身手，一碗红烧肉香飘全弄堂。过街楼的田家姆妈开玩笑：“宁波外婆，红烧肉呱呱叫，但絶孙子叫侬奶奶的，为啥只叫外婆红烧肉，勿叫奶奶红烧肉啊？”宁波外婆故意“板面孔”：“要么侬烧的是奶奶的红烧肉！”田家姆妈哈哈大笑：“啊哟喂，宁波外婆骂人！”
日子一天天越来越好，外婆红烧肉的“销路”却越来越差。小辈们平时吃香喝辣油水足，富贵病如影相随，不是血压高，就是血脂高，被医生讲得“赫煞宁”，好像马上要半身不遂一样。谁也勿敢动红烧肉的“歪脑筋”了。连豆蔻年华的孙女、外孙女都嚷嚷着要减肥了，急得外婆哇哇叫：“勿要听伊拉瞎讲，絶有没有看电视里厢记者采访百岁老人节目，问伊拉长寿秘诀是啥，十有八九回答喝老酒吃红烧肉。”这一年的年夜饭，在外婆的动员下，全家又放心大胆地吃上了红烧肉。其他美味佳肴也不少，唯独这碗外婆红烧肉印象最深刻。
世博会那年，外婆一家搬进高楼大厦去了，厨房间宽敞亮堂，弹眼落睛。但是，小辈们再也不让外婆烧年夜饭了，现在条件好了，可以到饭店、宾馆里翻翻花头了。
后来，流行年夜饭去农家乐。但几年吃下来，总归缺少外婆的“咪道”。那一年，宁波外婆的女儿退休了，报考了老年大学烹饪班，放了学又虚心向姆妈请教。几个月下来已经烧得老“登样”了，外婆说：“以后侬笃定可以烧年夜饭了。”第二年大年夜，一大家子又热热闹闹挤在自己家里，看着一桌外婆风格的年夜饭，“馋吐水嗒嗒滴”，尤其是那碗外婆红烧肉，被一抢而空。孙女说：“年夜饭吃的是气氛，是亲情，是团圆，所以，还是屋里厢闹猛。”外婆说：“看到絶开心，我好像年轻了十岁。托改革开放的福，现在烧红烧肉再也勿要用萝卜垫底了。”
年夜饭还没有吃完，春晚开始了，哦，看春晚！
作者 杨锡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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