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8-10-29 09:10 |
秋将尽，夜弥长。倘若有雨，人生便有些奢侈起来。
由于习惯晚睡，于是往往在这样的子夜，独享仿佛偷来的自得与惬意。没有月光，没有星辰，时间与空间已经失去科学或者认知的范畴，世界只剩下静谧。只有静谧，状若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有些灯光固然不熄，只是，不妨当作那墨玉的瑕疵。何况静谧中有雨，有秋雨穿越时空划过黑暗轻轻敲击某物的声响，执着，坚韧，仿佛在寻找某种韵律。又仿佛专业的矿工，不急不缓击打着黑色的矿石，敲敲，听听，听听，敲敲，闭上眼睛，用心来判析那核里是否有深藏的金玉。
而我，在聆听。如果再有一盏桔色的台灯、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一缕淡淡的书香，或许该是奢侈的极致了。不过，这些道具只是一种铺垫甚至是伪装。所有的注意早已转向听觉，他正在敏锐地捕捉每一丝秋雨中的天籁。
不妨闭上眼睛，只做一名专注的听者。
或许有一声秋虫，想必雨水浸湿了冬蛰的睡床，引发梦中的不满，正睡眼惺忪嘟囔着爬向更高处；或许有一声硬硬的脆响，那是一片不再承受雨水之重的落叶离开枝头，沉沉地坠向大地；或许还有，两只并排正把头掩于腋下的雀儿被新来的雨滴惊醒，细爪轻挪，正往干燥的边上靠去，身体却是不愿离开分毫，如连体般一步一趋；或许远远的还有一声猫叫，大概这流浪的小家伙正从饥肠辘辘中醒来……
或许还有乐声，在雨帘的黑暗间独舞，衣袂缥缈，把那秋意染织得厚重和沉郁。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的玉箫吗？是深情依旧的相见时难吗？是执手相看无语凝噎的雨霖铃吗？断桥仍在，冷月却是无踪。秋尽波横，野渡唯有孤舟。或许那只是秋雨独有的冷意，在黑暗的滋润下尽情绽放。或许也只有她，让这黑暗的子时丰富和深邃。虽拥挤在窗外，却只作深情地凝视。
或许你还能听见雨水划过你与黑暗相间的那片玻璃，那上面只有不停变幻着的水痕，永恒而无序地变化着。唯一不变的却是这长夜深处，黑暗正在剥去五彩最后的生命，正在取走春华最后的荣耀。可以想见在某个雨后的清晨，黄叶萎地，干枝嶙峋。生命的繁华在这个季节开始剥落，颜色正在褪去，喧哗归于最终的沉寂。秋雨执着地在黑暗中一层层剥去一切华而不实的外表，只保留生命的本真去接受冬雪最后的考验，并在考验后还你一个崭新的春天。 灯光依然温暖，红茶已经冷去，至于书香，本就若有若无。我固执地不肯睡去，只怕醒来，就再也抓不住这雨中的秋夜，或者这夜中的秋雨，或者这声音中的黑暗与黑暗中的声音。 我知道，即使经过秋雨的剥与削，在次日清晨苏醒和骚动的不会只有那些暗夜雨中留下的本真，阳光下滋生许多欲望以及由此伴生的喧哗仍旧会拥挤不堪，就连真理也重又披上暧昧的外衣，与这世界的主流价值观维系着奇妙的共生。有些东西，秋雨无法剥去。
但我仍然享受这秋雨。
千百年来，秋雨执着地敲击和洗涤这浮世。同样，也执着地，什么都不说。
作者 鲁北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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