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
对我来说,
是一个沉默无言的东南亚社会主义国家。
没有柬埔寨举世闻名的遗迹
和骇人听闻的悲惨历史,
没有越南或斯里兰卡旖旎的海岸线,
更没有泰国斑斓热烈的肴馔与声色。
它有些没性格。
但那神秘感,
仍旧勾引我,
直至走进这个北纬18度的温暖国度。
首站,
是万象和琅勃拉邦之间的小镇万荣。
小镇很小,
路边的卖米粉的餐馆,
可能都没有名字。
弃置的旧机场,
如今成为夜市和孩子们撒欢嬉戏的天堂,
尽管尘土飞杨。
呲牙咧嘴的烤鸡腿在昏暗的灯光下魔性地旋转。
用来做fruit shake(水果沙冰)的热带水果
在烈日下发蔫。
野狗和小摩托一起
从我背后的夕阳尘土中飞驰而来,
以至飞不清谁是谁。
很多中国游客称万荣是小桂林,
这里的地貌和水势确实和桂林阳朔相似几分,
但这里,
你绝不会坐在优雅的竹筏上凹造型,
因为你需要奋力驱动皮划艇,
或者被容身的小轮胎带来的不平衡感吓得哇哇叫。
万荣是一座野生天堂,
适合喜欢户外和极限运动的人。
去丛林间体验高空滑索,
从丛林间飞驰而过,
林海和广阔的南松河水在脚下;
去长而黑暗的溶洞里探险,
手擒缰绳置身小轮胎,
泥水浸透裤子,
一不小心夹趾拖就会随滚滚泥流而走,
但一抬头又能在头灯的微光里,
看到从容生长的钟乳石;
去蓊郁森林徒步,
在深处发现一处可以练功的瀑布;
去河面上划船,
直到肩膀晒红,
胳膊也疯狂地酸疼。
但当清月高举,
蛙声一片,
我们又按时在一杯老挝啤酒里,
重生。
琅勃拉邦
在离开琅勃拉邦的颠簸大巴上,
我看了老挝的第一部故事片《早安,琅勃拉邦》,
典型的东亚式爱情故事,
委婉得令人痒。
而电影里的风光,
却远不如我所见到的琅勃拉邦。
作为老挝最著名的城市,
琅勃拉邦处处令人流连。
金碧辉煌的大皇宫里,
皇家使用过的房间、艺术品、各国馈赠
都体现着早已没落的王室尘封落魄的庄重。
香通寺是老挝最重要的寺庙,
就坐落于湄公河边,
精美的镀金雕花大门,
和一整面墙马赛克装饰的生命之树
让它在宗教意涵外,
充满了艺术魅力。
西萨旺冯大街上白天车马喧闹,
入夜后则化身摩肩接踵的夜市,
你可以悠闲地砍价,
也可能为一盏纸灯的美而驻足不前。
而我最喜欢琅勃拉邦的时刻,
是天蒙蒙亮的时刻,
和太阳要落下的时刻。
tuk-tuk声响起的时候,
琅勃拉邦就醒了过来。
四点钟的天,
说蒙蒙亮都有点勉强。
往香通寺行,
沿路会看见为当地僧侣布施的队伍浩浩荡荡,
先是韩国旅游团的有样学样,
接近寺庙,
是盛装的老挝人,
他们跪在街边,
举着饭锅或是竹篮,
为经过的僧人施糯米饭。
每位僧侣在一只篮中只取很少的饭,
为了化够一天的饭食,
要走很远很远。
不属善男信女,
我们只是在街对面观看,
这过程安安静静的,
却很有力量。
琅勃拉邦的黄昏时分,
则总是隆起薄薄雾气,
一层层的山看起来很薄很脆,
后退一层变淡一层色,
宛似水彩画不经意的模样。
登上普西山远望,
一面是湄公河纤舟叶叶和龙舟声声,
一面是城市车马图景,
傍晚的广播声从山腰的工地传来,
炊火的味道渐盛,
道路上车辆慢悠悠在滑,
白玉兰花也正开在眼前。
湄公河的日落,
则更须一看。
在河上的每一分钟,
光影与河的样子都不同,
心中正是“山随平野阔,江入大荒流”的句子。
空气里弥漫着,
为龙舟节勤加练习的号子,
清爽的西瓜香和炊火煮饭的香甜。
上岸的时候,
江声仍浩荡,
灯如流火,
我心里默言,
琅勃拉邦值得久留。
他曲
他曲是老挝南部的边境城市,
隔湄公河,
与泰国城市那空帕侬相望。
他曲有一个著名的溶洞,
坦贡洛溶洞,
乘摩托艇在这长达7公里的溶洞转悠两圈,
地势忽阔忽狭,
关了头灯就不见五指。
呼呼的风声中,
我冲动地哼唱朴树的《在木星》,
假装自己正是那个,
沧浪之江上的,
白发迷途少年。
因为与泰国的近,
他曲有种活泼的美,
年轻人多起来了,
他们组成摩托车队高调地经过人群,
头发也染得时髦。
坐在沿河的漂亮亭子里,
品尝香草味浓重的牛蛙汤,
痴痴注视“星垂平野阔”的夜湄公河,
微醺就在这一刻来了。
巴色
巴色是老挝南部的门户城市。
街道上,
各类华人公司、协会
和当地大公司的建筑都显示着巴色的相对殷实。
巴色的几个招牌路线里,
我们选择了去波罗芬高原一日行。
菠萝芬高原是老挝最著名的咖啡种植地,
我们就在旅程中拜访了一家小型的咖啡庄园。
在庄园中,
我第一次见到了鳄梨树,
热情果藤,
生长中的可可、槟榔和咖啡,
还尝到了甜菊叶和洛神花叶,
一甜一酸,
我们大叹自然的奇妙。
在一片不起眼的阴翳中,
我们见到了庄园主老爷爷正在试种的可可树,
这是第一次在老挝种植可可,
跟着谷歌摸索。
这棵树过了六年了,
还没结果,
他打算再等等。
他说,
需要耐心,
我热爱这耐心。
万象
旅行止于万象,
我们由瓦岱机场飞回祖国怀抱。
万象是座让人昏昏欲睡的城市,
和河内异曲同工。
这里是老挝最蓬勃发展,
接受着各式先进支援的地方。
街道上,
满是机动车和半机动车,
烟尘呛鼻,
入夜后的能见度更差。
国家博物馆疏于修缮,
摆放着寂寞的展品,
很多都没有英文介绍。
永恒的13号公路
13号公路,
是我们一行未解的迷思。
公路交通是老挝城际交通的最重要方式,
一路上,
我们也体验了各式各样的巴士,
最舒服的是伸缩皮座椅的夜间睡眠巴士,
一人一床,
还贴心地送上热炒饭;
最难过的要算是没有空调的睡眠巴士,
两个人分享一张吱吱呀呀的老床位,
墙面上的繁体中文告诉我
这是一辆多年前台湾淘汰的二手车;
小型面包车是不过夜短途的标配,
碰上当地人多的时候,
可能要姿势清奇地挤一挤。
而这大大小小的巴士,
却总是行驶在13号公路上。
不管是去看瀑布,
还是去另一座城市,
谷歌地图总是诚实地告诉我,
我们又在13号公路上了。
这不禁让我猜想,
剩下的公路哪儿去了?
是不是和我军当年某集团军的命名方法一样狡黠。
除了公路交通,
最难忘的当然是tuk-tuk,
突突车,
这种改装来承载旅客的车,
打扮各异,
出现在各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带我们走南闯北。
虽尘土飞扬,
但砍到了心仪的价格,
总还是心花怒放。
不争与贫穷
在老挝,
常会想“幸福”的问题。
“越南种稻,柬埔寨看稻长,老挝听稻长”。
这句话,
是当年殖民老挝的法国人总结的,
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三国的民族性格。
老挝人确实随性,
在他们心中,
努力工作或赚钱是伤神而可悲的,
因此他们多少看起来懒洋洋的,
太麻烦的生意宁愿不做,
砍起价格也是漫不经心。
坐巴士经过田野,
不论几点钟,
很多当地人都坐在自家房子的阴凉里,
闲谈也好,
嗑瓜子也好,
呆呆望着也好。
也有时,
经过一片旷野,
茂密的稻田里就静止地站着一位红衣姑娘,
穿着胭脂虫染料染成的衣裳,
风拂动她的的头发和衣服,
那一刻的模糊和宁静,
真像是莫奈的画。
就是这样,
这国家的人一直不忙,
也不想忙,
这国家也从没富裕过,
可人们安然地乘凉、沉思,孩子们
撒丫子在泥地上奔跑,
尖叫是快乐的,
笔下的蜡笔画也是色彩斑斓的。
没有涉足过的地方,
就总有神秘。
但并不是具体站在那土地上时,
就有了了解。
穿过清晨与黑夜,
越过湖畔和山林,
仍旧是一个路过的看客。
离开时,
一转身,
她似乎还是那张神秘的脸,
笑靥淡漠,
仿佛故事已经太久远,
都印在眼眸里,
而不适合再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