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幻123 |
2018-06-29 10:44 |
|
第五回王熙凤判词：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attachment=1788303]
欲知凤姐判词内涵、欲辨凤姐形象的悲剧意义，着重在于对“人木”和“金陵事”的理解。本篇梳理思路、重新认识。
1、“人木”之典
从凤姐弄权关联的命案中，可以得出结论：做为极权社会的权力执行者，她十分清楚其中的运行规则和主要弊端；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就是专制权力的使用几乎无法监督、无法制约；权力的主要作用，就是为权力拥有者提供各种服务，以满足他们的各种欲望。加之凤姐又是权力中心的成员和嫡系裙带，兼之本性慧灵、精明异常；所以，她在权力场上总是能够“扬长避短”于自己有利；不但自己能够受益，而且无须承担任何风险和责任。真可谓“机关算尽太聪明”。这是极权社会权力的极大优越性和实质功用。倘说良心发现——想要做出一点成绩、再体现一些温暖，全在于权力拥有者“良心”的显现和“才能”的发挥。 [attachment=1788304]
从管理角度观照，凤姐其实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领导人。凤姐的许多表现比较有良知，并不是以权凌弱、或寞视贫弱；她比较重视社会的各种规则。这就是曹雪芹的笔锋对她时时流露出喜爱和赞美之因。凤姐始终都很努力，想挽救贾氏于危难之中。但很可惜，因为人类文明的进化和发展，自由平等意识已经形成无法阻挡的历史洪流。所以，相对于如火如荼的历史文明大潮而言，看似强大的极权专制如同一架冰山，根本经不起阳光的照耀。凤姐，就是落在这架极权专制冰山之上、具有一定权力和一定能力的一只雌凤。虽然光彩辉煌、精灵无比，并且惹人爱慕敬佩；但危险时时存在。
凤姐是个女孩儿，自幼被当做男孩儿教养，但她并没有多少“文化”。正因为没有受到所谓“文化”的浸蚀，才使她思想意识的主要特点，保持着自然人性的纯洁。凤姐所代表的权力相对于极权而论，她只是权力的从属者。因此，她天生具有的自由平等思想却很艰难地、或根本无法在自己的言行中体现；她只好一边听从于极权所造就的既成局面，一边在夹缝中求得生存和自我保护；同时，利用或使用权力改造其中的不合理现象。这就是判词中“一从二令”之内涵。 [attachment=1788305]
但出于自然人性的本真而言，她因天性慧灵又精明强干，眼见大势涉危又无法自我放纵；很想力挽狂澜于危难之中。凤姐平时的作为，能够证明她一直在努力。这就是秦可卿十分看重她、又称赞她是“脂粉英雄”的原因。而相对于极权和极权所造就的既成局面来讲，自己的抱负却很难实现；自己的努力，也无法达到预想的结果和美好意图。这样，又使她近乎疯狂地使用权力来惩罚各种她认为不合理的现象。其结果，只能引来世上各种人物的咒骂或嘲笑。这就是判词中“人木”的寓意。
所谓人木，据唐末才子段成式的科普性志怪著作《酉阳杂俎》里讲：它是一种人首木身的异物；像花一样不解人语，却会发笑；见笑即落。叹！曹雪芹是富于联想的天才；如此比拟，极其生动形象。极权专制文化之下，人们竟莫不如人木一样缺乏思想、且无法勾通；只能无可奈何地顺从着极权，相互踩挤、相互争斗；最后，都在惨笑中消亡。故而，连凤姐这样的人中灵凤也难以幸免。 [attachment=1788307]
如此的处世格局和人生态势一一即：多种欲望与外围不合理现实之间的强烈冲突，极大地摧残了凤姐的身心健康。美丽而精灵的凤姐，终于倒下。她因工作压力太大而导致流产，还是一个男胎；她患了“下红之症”，这是相当于绝症的妇科疾病，中医称为“血崩”。致疾的主要原因，就是如上所述强烈的情绪折磨和精神打击，加之工作忙碌、精神压力太大而导致。凤姐心力憔悴，几乎绝望。正当此时，贾琏又背叛她与尤二姐结欢。她焉得不恨？但制裁尤二姐的结果，更会无法得到世人的理解，反而会被误认为是人性的残忍；何其不公呢？即如谶曲中说：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既而，她所有美好的意图、打算、计划和半世不懈的努力，终成泡影；迎来的是，家亡人散各自奔腾的悲惨结局。
综上所论，凤姐处理枫露茶事件之时——宝玉的喜恶，起着主要作用。而以凤姐的精明程度来看，她应该是以“正典止谣”的方式明惩暗扶，把茜雪安排在荣府之外的某个地方（比如贾氏家庙）去工作。这样，当贾氏败落，茜雪、小红、贾芸、刘姥姥家等人，才有可能去狱中探望，想办法施救。但凤姐因身患重症而绝望，只求她们想办法照顾巧姐儿。可以推想：有了大家共同努力，巧姐儿才安然无恙。这就是巧姐儿判词“幸娘亲，积得阴功”的寓意；也与凤姐谶曲中“叹人世，终难定”的内涵相吻合。 [attachment=1788310]
从历史文化角度观照，像凤姐这样处于末世而具有不凡才干和威仪的精英人物，中国历史的变迁时代，应该很多。比如说，仅凤姐判词中“凡鸟”一典所关联的文化精英人物，就达十余之多：如魏晋名士嵇康、吕安等；以及用凡鸟典故不断感慨讴歌作诗的，还有唐末文化精英人物如（王维、杜甫）、李商隐、温庭筠、段成式、张祜、司空图、皮日休等等。其中的王维、杜甫虽处盛唐中期，但他们恰逢安史之乱，经历了大唐王朝由盛世转衰的过程。特注：关于如上诗人“凡鸟”诗典运用之例，暂不举证。
运用“凡鸟”典故作诗的上述人物，才华和才能几乎都是如凤姐一样的全能精英，并且颇具济世之才志。其诗作能够体现——他们都看清了极权社会的弊端和无法阻挡的历史潮流，又积极尽最大努力挽救危世，并且都参与了当朝的政治革新和文化变革。但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他们的美好意图，在极权文化之下无不落空，最后都迎来了各自所处时代专制政权的衰败与灭亡。
2、“金陵事”之典 [attachment=1788311]
有了上节的理解基础，凤姐判词末句“哭向金陵事更哀”，需要重新审视解释。前面“凡鸟之典”，列出了唐末才子皮日休；他参与了唐末农民起义、并加入了黄巢的队伍。皮日休，并不是醉心于战争而想当皇帝的土匪；他一直力图用一种新颖理念来重新治理天下。然而，他也失败了。究其因，就是皮日休具有的自由平等思想，在代表极权的儒家文化大环境之下根本无法实现。因此，中国历史依然走进了专制的轮回与皇权的循环之中。此即凤姐判词“哭向金陵事更哀”的终极寓意和最高内涵。
所谓“金陵事”，其实是对末世农民起义的一个隐晦说法。这个说法，关联着一个传说典故一一原意是指“金陵王气、金陵埋金”的故事。这个传说，很有意思。
金陵，指江南吴地埋着金钱的大山。据说，当年的秦始皇，听擅于望气的星象家汇报：江南吴地，幻现王者之气。秦始皇听后，很是害怕；他担心这种王气，会引来民众造反夺走他的江山。于是，秦始皇想了一个办法：命人在吴地大山埋下金钱、并有意放出风声，引得人们争先恐后跑到山上挖金，以来冲淡所谓的“王者之气”。但秦始皇能否如愿？可惜，估计正是"挖金未了山东乱，刘项都是王气人”。 [attachment=1788312]
显然，“金陵事”的相关传说，就是一个嘲笑皇帝防止人民反抗的可笑典故；其中也包含着一点历史进步无法阻挡的积极含意。曹雪芹引用这个典故，即要说明：中国历史上即使那些具有才华的精英如皮日休之流，他们所参与或领导的农民起义，最终不过还是迎来了一个新的专制皇帝而已。所以，相对于农民起义开始的梦想、流血和牺牲，此事却“更加悲哀”了。
同理，于荣府及贾氏一族而言，无论凤姐的精明与努力，更是无法阻挡其随主人必然覆灭的法则。那么，由此推断：《红楼梦》的另一条暗线，很有可能是凤姐暗中参与了南明某朝的地下活动。并且，此事与秦可卿的关系极大。如此以来，书中许多情节的迷惑，就能顺利解决。比如说：凤姐一直暗中敛财筹钱，究竟在干什么？赵姨娘曾对马道婆说：凤姐会把贾府的银库，都搬回娘家一一难道王家真的缺钱？这个话题，暂时打住，后面论宝琴归结之时详说。
但要强调，即使《红楼梦》存在这条暗线，也不是主题。因为曹雪芹对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和王朝更替，很明显持以否定态度；他更习惯于把历史上无限轮回的悲剧，站在文明进化的高度理解看待。在曹雪芹看来，如果民族文化中的极权意识无法消灭，所谓的“金陵事”即便成功，也没有实际意义；其结果，无非换来一个新的皇帝、开始了新一轮的悲剧演化而已。相对于被极权文化毒害成“人木”一样的民众来说，“哭向金陵事”的打算和行动，将会更加令人哀痛。 [attachment=1788313]
如上所述，对凤姐悲剧形象这样解释，与妙玉“投奔南海”而去的结局之意义，基本吻合。
3、凤姐形象的悲剧意义
从枫露茶一案的判决、以及凤姐关联的几桩命案的审断特征和结局来看，民族文化的最主要弊端，就是我们都习惯于先认定一个所谓的“正确结论”；然后以固定的“对错”标准去衡量、认识、实践；并且还要以固定的“善恶”标准来评判宣扬。皇帝治下，究竟是对是错，从来没有真正地探讨和求证。因此，几千年文明史中仅有的那几个所谓辉煌盛世、仅有的几个“人木”一样的人精，也就被后世津津乐道，不断怀念讴歌。
前面提到的段成式，他是一个极富科学思维的末世才子。段成式，唐末官宦世家出身；其身世、经历和见识，与凤姐形象极其相似。段成式的主要历史业绩，是担任处州刺史之时，把处州的恶溪治理成为好溪；并且在当今还让当地民众受益。自唐以来，极权之下不知有多少被儒家文化教化的徒子徒孙一一而段成式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处州刺史；其实他并没受到儒家的“正式”教化。或许，他仅仅是出于良心的发现、天生也有点能力，才做出了把恶溪治理成好溪的决断并付诸实施。 [attachment=1788314]
那么，几千年文明文化史中的极权之下，由扛着道德大旗的儒家文化教导出来的大批文化精英，他们的良心和才能究竟何在？莫非果真让贾宝玉不幸骂中——真的都变成了国贼禄蠹？为什么像段成式那样稍有良心的精英人物，却偏偏几乎死绝了？
（文：唐都浪子；图：来源于网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