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tachment=1783819] 《红楼梦》第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遭笞挞”,贾宝玉着实挨了一顿好打,将养了三个月,直到八月初才能出门。 贾政为什么如此震怒,从文本分析,贾政的暴怒是逐步升级的: 第一步:贾政见他惶悚,应对不似往日,原本无气的,这一来倒生了三分气。 贾雨村来拜访贾政,要会贾宝玉,而贾宝玉正因为听闻了金钏的死讯而不自在,又被王夫人数落教训,心中早已五内摧伤,而贾政对此毫不知情,道:“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嗐些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那半天你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葳蕤蕤。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咳声叹气。你那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却是为何?” 第二步:贾政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即命唤宝玉来。 忠顺王府长史官来访,说了琪官蒋玉菡之事,那长史官便冷笑道:“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attachment=1783861] 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 优伶在当时被称为下九流,纨绔子弟养戏班,捧戏子,养戏子蔚然成风。贾政是一个一身正气的读书人,他希望贾宝玉攻读举业,光耀门楣,而听说贾宝玉和一个戏子混在一起,何况贾宝玉年龄还小,贾政如何不生气?但是此时的贾政并没有偏听偏信,虽然生气,还是把贾宝玉叫来询问一下前因后果。 第三步:贾政此时气的目瞪口歪,一面送那长史官,一面回头命宝玉“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 应该说此时贾政已经怒火中烧了。心中本以为存在着误会,而经过长史官和贾宝玉的一问一答,贾宝玉流荡优伶,勾引戏子的罪名已经坐实。 长史官竟然知道了蒋玉菡与贾宝玉换汗巾子的私密事,贾宝玉无奈之下,只好如实回禀了蒋玉菡的栖身之处。“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attachment=1783838] 虽然贾政对于贾宝玉与蒋玉菡的友情还是误解了,因为贾宝玉认为男人都是须眉浊物,泥做的骨肉,看着浊臭逼人。因此一向不喜欢与男人交往,只有那些和他志同道合的人才能成为贾宝玉的好朋友,例如秦钟、柳湘莲、蒋玉菡等人。但在贾政的眼中,戏子就是戏子,那么贾宝玉和一个戏子换汗巾子,而且知道戏子的住处,这样的关系一定是污浊的关系。 此时,贾政笞挞贾宝玉的心思已经有了,只是在长史官面前,要保持理智和风度。他让宝玉在这里不要动,宝玉已经预感到风雨欲来了。 第四步:那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 贾政盛怒之际看到贾环乱跑,教训一番,贾环乘机向贾政说明金钏跳井之事。而且无中生有说贾宝玉要强×金钏未遂,金钏受辱才跳井而死。 这无异于雪上加霜,贾政如何不暴跳如雷。“贾政一见,眼都红紫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等语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 [attachment=1783827] 第五步: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 为什么王夫人一劝,反倒如火上浇油了呢?很多人不理解。 因为贾宝玉是王夫人的独苗,贾珠死后,王夫人只有了这一个儿子,赵姨娘母子虎视眈眈,嫡庶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而王夫人对于贾宝玉是宠溺的,贾政因为贾母王夫人的宠爱,很多时候无法管教贾宝玉。对于自己的母亲贾母贾政没有办法表示不满,而王夫人就不一样了,夫为妻纲,因此,贾政在一定程度上认为贾宝玉的不肖就在于王夫人的溺爱。 所谓慈母多败儿。而方才贾环的一番话不但挑拨了贾政与宝玉的父子关系,更挑动了贾政与王夫人的夫妻关系。金钏是王夫人的丫鬟,贾宝玉调戏金钏,王夫人将金钏赶出去才导致了金钏之死。而贾府一向不苛待下人,贾政认为金钏的死败坏了贾家宽柔待下的名声。而这一切都归咎于王夫人了。 [attachment=1783844] 因此,王夫人越劝反而越起到反作用。 最后直到贾母赶来,以自己的母亲的威势才把贾政制止,而贾宝玉早已被打得气息奄奄了。 在宝玉挨打的整个过程中,我更心疼的是贾政,一个无奈的父亲的形象让人动容: 那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一个满面泪痕的父亲,只有爱之深爱之切才会如此难过,他打的是宝玉,疼的是自己的心,是贾府的未来和希望。 及到众门客劝阻的时候,贾政沉痛的说:“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 [attachment=1783829] 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在众人面前,贾宝玉的忤逆不道,丢了贾政的脸,因此众人愈劝,他越要拿出严父的样子来。 王夫人劝,贾政不为所动,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王夫人搬出了贾母,更是捅了贾政的马蜂窝。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经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最后王夫人谈到了夫妻之分,谈到了去世的贾珠。贾政的强硬瞬间崩塌了,他长叹一声,向椅上坐了,泪如雨下。 一个父亲,最有出息的儿子英年早逝,一个被予以家族复兴重任的儿子却屡屡犯上,不走仕途正路,这让贾政如何不急,不痛,不伤心? [attachment=1783830] 最后贾母驾到,贾政再多的委屈痛楚和气愤只有收起来了,躬身赔笑,含泪跪下。一个父亲的无奈和辛酸令人看了不觉泪下。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儿子好,一方面要树立父亲的权威,要管教不成器的儿子,而另一方面对于慈母的溺爱却无可奈何。 贾政的心是充满了委屈的。此时,妻子的怨恨,母亲的指责,宝玉的忤逆都一股脑地聚集在贾政的心中,他是一个大男人,他的眼泪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此时的贾政比贾宝玉还要可怜。 至于贾政为什么此次对贾宝玉痛下杀手?虽然经过前文的分析,我们觉得贾政的气愤有情可原,但是如果到”弑父弑君“的高度似乎还不至于。一个当时男风盛行,养戏成风的时代,一个纨绔子弟即使是与优伶有暧昧之情也不算什么。金钏一个丫鬟即使真的和宝玉有了苟且之事也不过就是一个丫头,也算大家常事。例如薛蟠,虽然常常把薛姨妈气得七窍生烟,但也没有如此;例如贾环,一直不很成器,贾政也就认命了 。 [attachment=1783850] 最近看到列藏本的一处异文,深感贾政的气氛、恐惧与悲痛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大义是说蒋玉菡是奉旨被皇帝赐给忠顺王爷的。“若是别的戏子,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乃奉旨所赐,不便转赠,令郎若十分爱慕,老大人竟密题一本请旨,岂不两便,若老大人不题奏时,还得转达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免王爷负恩之罪,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 那么贾宝玉引逗琪官可就有了欺君犯上的嫌疑,琪官这样的身份是别人轻易不能触碰的。如果真是如此,贾政所言“弑父弑君”就更顺理成章了。 [attachment=1783832] (图、文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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