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b460728710 |
2018-03-08 11:47 |
我们都知道,国人祭祖,一般来说,外人是不参加的。红楼梦里的宝琴,并非贾府中人,却能参加贾氏家族的祭祖活动,原因何在?且听我细分慢解。首先,先简说一下常规的奠祖,常规的祭祖活动,参加祭奠的都是本家户族人员,但是,如有谁要旁观,族人也不会拒绝,有别家的小孩子来凑热闹,族人也不会去撵。奠祖是个面子工程,如果没有人知道,岂不是“锦衣夜行”了?宝琴小孩子天性,凡事好奇,她要旁观贾氏家族的祭祖活动,没有谁会说“不”。更何况宝琴又深得贾府中人喜爱?更有贾母还曾专门交待说:宝琴年纪小,要大家不要对她管得太严。再有,宝琴原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行为处事原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繁文假节,作者让宝琴参加贾氏家族的祭祖活动,也是想从侧面向人们昭示传统礼制的虚伪。 人们为什么要祭祖?台面话说很堂皇:记住历史,记住责任,弘扬祖德,继承传统,启迪后人,增进情谊,增强凝聚力。实际上,这一切都不过是形式主义。国人祭祖,相当一部人不过是,借死者来宣扬排场自己,用“孝”来拔高显摆自己,这些,人人也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贾府原是书香门第,礼仪大家,自然也不例外。[attachment=1745909] 我们先看一下,贾氏家族的祭祖活动整得多么隆重、庄严。贾府族人先到宗祠正殿,分昭列位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盥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接着是正堂“拜影”,即祭拜祖先的遗像,看正堂的布置: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 看族人的列次,族人内仪门挨次列站,直以正堂殿下。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外。真是男女有别,尊卑有序。看上供: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序传至阶中贾敬手中。贾蓉系长孙,独他随女眷到槛内。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妻子,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于王夫人,王夫人传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供放。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贾蓉方退出下阶,归入贾芹阶位之首。 凡从文字旁之者,以贾敬为首,下则从玉字旁者,以贾珍为首;再下从草头字者,贾蓉为首。左昭右穆,男东女西;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侯与贾母行礼。瞅瞅,祖宗吃个饭,儿孙这么传来传去,好像谁不捧一下饭菜谁,便是不礼不孝一样,全不管最终捧到祖宗那时,饭菜早已凉透了。后辈儿孙如此肃穆庄严地祭祀,能否真正达到祭祖的目的,却是两码事,祭祖那一会儿,和谐美满,大家一起闲话、聊天,挽了手,笑一会,让一会,乐一会。可是,祭祖过后呢,一切都变了样了,即使是一家子亲骨肉,一个个也都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理想中的那种宗亲和谐的场景根本不存在。[attachment=1745910] 贾府盛大的祭祖活动,前来观看的小孩儿不乏宝琴一个,但为什么要从宝琴眼写出呢?我们得先了解一下宝琴是个什么样的人。宝琴自小随父去过不少地方,见多识广,思想开放,脑子里少有传统礼制之束缚。宝琴对这种“尊尊”、“亲亲”的血缘为纽带的远近亲疏、等级尊卑的祭祖会怎么想呢?书中没有多写,作者只用“且说宝琴是初次,一面细细留神打量这宗祠”一句,就直接引入贾府宗祠以及祭祖的描述,作者没有对宝琴的所思所想有任何介绍。难道这只是为情节需要,非也,宝琴既然“细细探查这宗祠”,心里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作者虽没有说,但是我们却不能被蒙了眼睛。 宝琴和宝玉、岫烟、平儿同辰,红香圃里,大家一起为四个寿星祝寿,众人安坐后,“探春等还要盏,宝琴等四人都说;‘这一闹,一日都坐不成了。’”传统礼制社会,最讲究的就是长幼、尊卑、礼节,如祭祖、生日这样的大节日,按常规,礼数自然不能少,但是,小孩家过生日,自然会比祭祖、贾母老太君过生日简单得多,可是,宝琴他们却对这些“简单”的礼数也不喜欢,把这些礼数称之为“闹”,他们心里不喜欢,是因为这些礼数束缚了个性,让他们不得开心颜。的确,原本可以放开心快乐一回,可是一经礼数拘囿,寿星成木偶了,谁喜欢?宝琴把不能让人尽情、尽兴、开心玩乐的礼数称之为“闹”,那么,对空有堂皇的形式,实际上却压抑真性情的祭祖活动,在宝琴眼里,不过是一场大的“闹”剧罢了。 祭祖原本是好的,但是,在充满堕落、丑陋、龌龌的传统社会的浸蚀下,祭祖已失去了调节人心、整顿秩序的能力,祭祖已成了花呼哨的形式,成了活人拿死人当工具表演给人看的游戏。祭祖时,族人如僵尸循规跪拜,一扭脸,侧似小丑狂妄跳梁;祭祖时,进退中节,规规矩矩,一转身,各自为政,悖乱之极。现实中的人们,对祭祖这样的事尚且如此,其他的,更会不堪。比如贾珍,人前是三品威烈大将军,人后却是高乐不就,整天醉生梦死,与儿子贾蓉一起聚麀尤二姐、尤三姐的人渣。再比如贾赦,说起来也是一等将军,可是他儿孙一大片了,还想着要娶鸳鸯为妾,没有达到目的,他又花八百两银子,买了十七八岁的女孩做小妾;为了自己喜欢的几把扇子,竟把石呆子弄得“坑家败业”。[attachment=1745911] 贾政呢,公众眼里的好人,可是实际上,这个好人却是迂腐笨拙、少品味、缺才情的大俗人,与家人同乐,他只会讲一些“喝了老婆洗脚水”的低俗笑话,再不然就是弄些颂圣的拍马屁文章,当官,也只会做光领工资不干事务的闲差,一旦被委以重任,他就成了跟班随从手里的木偶……传统的那些礼制,早已成朽木了,已没了原来的效力,想靠它让生命自由成长、和谐发展,已经不能够了,祭祀的表象是胶柱鼓瑟、矫揉造作,实质则是痴人说笑、黄粱一梦。 理想之于现实,太无奈,红尘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套为他人好的思想行为,只是,那些好的思想,一旦沾染了礼制的边,都变成了伤害美好、伤害纯正的飞箭利刃。旧秩序已尽在“风飘飘,雨茫茫”中,新秩序却还是“水中月,镜中花”。二百多年前,曹雪芹问哪里是安放美好生命的所在?今天我们,也在追寻哪里是安放美好生命的所在?没有路,找不到方向,只好揣模装样问祖先,在外人颂扬的宏大场面中求得心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