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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26 11: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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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细节，不知道算不算难以发现，但读过《红楼梦》无数遍之后，再看这一段，还是有无限唏嘘。《红楼梦》真正描写颠鸾倒凤的章节都很克制。说宝玉初试云雨，是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姣俏，遂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说贾瑞幻想凤姐，是只见凤姐站在里面点手儿叫他。真要说女性的吸引力，大概就是尤三姐调戏二贾：只见这三姐索性卸了妆饰，脱了大衣服，松松的挽个儿，身上穿着大红小袄，半掩半开的，故意露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鲜艳夺目。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就和打秋千一般。 [attachment=1732678]
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檀口含丹，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几杯酒，越发横波入鬓，转盼流光：真把那贾珍二人弄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恍惚，落魄垂涎。再加方才一席话，直将二人禁住。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儿能为，别说调情斗口齿，竟连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三姐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村俗流言，洒落一阵，由着性儿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要说写这段尤三姐，真是风情万种。但曹雪芹先生犹嫌不足，又写出来一个“多姑娘”。[attachment=1732679]
与《红楼梦》里为数众多的女子而言，“多姑娘”是完全独特的存在，她出身寒微、举止低俗，是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材，破烂酒头厨子名叫多官儿的媳妇。她今年才二十岁，也有几分人材，又兼生性轻薄，最喜拈花惹草，因为宁荣二府之人都得入手，被叫作“多姑娘儿”。曹公写她和贾琏偷情，是《红楼梦》里少有的直白香艳。夜多浑虫醉倒在炕，二鼓人定，贾琏便溜进来相会。一见面早已神魂失据，也不及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子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体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贾琏此时恨不得化在他身上。[attachment=1732680]
那媳妇子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们姐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腌臜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那里还管什么‘娘娘’呢！那媳妇子越浪起来，贾琏亦丑态毕露。瞧瞧这段，曹公把多姑娘写成熟透的桃子，闻起来香气满鼻，吃起来汁水四溅。那些低贱、粗俗，恰恰像是撸串时的冰啤酒，火锅里的热辣子，要是没了，这一口吃得还有什么意思。要是只有这些花样，多姑娘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不检点女子，忽然到了七十七回，曹公又神来一笔，把她写成晴雯的表嫂。晴雯被逐，权住她家，宝玉来探望，她本有挑逗宝玉的企图，而这位多姑娘——灯姑娘，开始虽然也是调戏宝玉，便坐在炕沿上，却紧紧的将宝玉搂入怀中，但因为听了宝玉、晴雯二人的对话，却敛容直言。[attachment=1732681]
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就比如方才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素日偷鸡摸狗的。我进来一会，在窗下细听，屋内只你二人，若有偷鸡摸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既然如此，你但放心，已后你只管来，我也不罗唣。小时候读这段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只替晴雯伤心。长大了再看，才看出些多姑娘背后的东西。有人说多姑娘是更有现代意义的女性，她懂得接纳欲望、享受身体，但在当时的环境里，更多的还是个“被侮辱、被损害”的角色。[attachment=1732682]
男人不是喜欢她，是喜欢上她。曹公说她“满宅内便延揽英雄，收纳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试过的”，可见她并未把某个男人放在心上，大约是“身体历尽千帆、情感一片空白”。而面对宝玉的单纯和尊重，这个女人难得没有以身体作为保护的武器和交流的媒介，而仅仅回以了真诚，甚至还有些侠气。这是无数和她身体零距离的男人都看不到的一面，却能让读者看到她灵魂的片段。这个有夫之妇最开放，男人都可与她颠鸾倒凤，却值得学习她的懂得接受自己的欲望，真诚和有侠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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