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7-06-09 09:54 |
秋末初冬时节，偶有阳光露脸，却无雾霾缠绕，走在街上，天朗气清，惬意沁人。我心情愉悦地出门办事，见超市门前聚拢着一堆人，有人神色慌张，连声嚷着：打110，打110！我不觉有些好奇，凑前一看，原来人们围着那个卖货老太。老太睡眼惺忪，似梦又醒的恍惚样。我因急着去办事，赶紧走人，但心里记挂着那个卖货老太。
我其实很熟悉卖货老太。十多年前，搬来新居不久，就在超市门口看见她。老太矮小瘦削，核桃似的圆脸，沟壑纵横，眼睛怕光似的，总是眯缝着，当时她就有70来岁了。老太有辆早就淘汰的铁皮童车，摆着针头线脑、方巾抹布什么的，沿街叫卖，不过极少有人光顾，我是特例。因为老太的杂货里，有市场上早已消失的长命牌牙刷。我刷牙习惯不好。
卖货老太是宁波人，我也是，她讲着一口石骨挺硬的宁波话，我听得亲切。老太其实很精明，都80多岁高龄了，价钱却从来不会算错。为便于老太计算，我总是整数如10支起买。老太接过钱，会翻来覆去地看、捏上几遍，再小心地塞进胸前衣兜里。有时想零头剩余钱不要找了，老太却很执拗，一定要找给我。后来我干脆备好零钱，大家方便，心里隐约的，对老太有些好感。
老太家离开我居住的小区不远，只要吃得消，每天上午九点左右，老太准会推车过来，傍晚五点左右离去，就像上班，风雨无阻。来了后，就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开始吆喝：牙刷，毛巾！老太的吆喝很有特点，都是两个字，前面一个字拖音很长，后一个字则短促有力。尤为称奇的是，老太的声音很有些穿透力，我有段时间在家休养，窗外汽车喇叭声不断，人声喧哗，但老太的吆喝声却能清晰地送达耳膜。我那时就想，老太的这种人生态度，真是值得我学习的。
今天卖货老太推车出门，大概没吃早饭，看见阳光灿烂，坐在台阶上孵太阳，不知怎么的，人往后仰，昏倒在台阶上。幸亏众人七手八脚地扶老太坐起来。等我办完事折回来，还有两位好心的上海大妈陪着老太，老太则懵懂茫然地看着大家。正巧，接警的110民警疾步赶来，见是卖货老太，神情明显松弛下来。民警告诉我们，老太家就住在前面小区的某号里，因与女儿相处不好，女儿负气离家，老太独自过活。民警又向我们解释：老太的脾气犟得很，前脚刚送她回家，后脚又会跨出来，有时候还要骂人，我们也没办法，她又不是孤老，可以送到敬老院去。
我站在一旁，大声地对老太说：老太，回去吧！天气太冷，等暖和点再出来。卖货老太看着身穿警服的民警，又左右环视着众人，似有所悟，忽然发起了脾气：你们把师傅（警察）叫来做什么？我就是晒晒太阳呀！你们都走开，不要你们管，我要死了，自己晓得。民警作了笔录，转身离去，我有些不放心，问老太要紧伐？老太早就忘了我是她的常客，不耐烦地挥着手：你们不买东西，快点走，快点走呀！
我只好走，阳光晒在我的肩背上，很暖和，阳光也晒在卖货老太的身上。既然老太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作为陌路人，只能尊重；作为家人，大概也只能服从。只是，作为老年人，卖货老太其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啊。
作者:王智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