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7-05-22 09:59 |
春节假日，街头空旷，开车成为一件乐事。天蓝风清，阳光媚惑，心情格外舒畅。听见不远处大宁公园里有人吹笛，笛声中隐约有令人心碎之音，与春节气氛似不太和谐。且不去管它。假期注定是用来浪费的，可以心安理得地走神。想起了北岛《城门开》中的诗句：我来到这个世界，为了看看太阳和蓝色的地平线。
马路对面依稀一人，衣色土黄，半卧半坐，瘫于梧桐树下，远远看去流浪汉无疑。或是乞讨累了暂歇，或是宿醉未醒，动作迟缓有挣扎之状。遂感叹世间冷暖不均，生灵良莠不齐。如此行尸走肉者，但凡尚存一口气在，亦属我同类无疑。也罢。
车驶近前细瞧。原来是一老者，容貌整洁，鬓发不乱，身着一套土色棉布睡衣。此刻面呈痛苦之状，口角流涎，双臂紧抱树干，努力欲撑起上身，屡试而不能起。一腿半跪，一腿瘫软，显然体力不支。慌忙停车，上前将其扶起，颇费了一番力气。一时好奇者众，观者云聚。余问：老人家，哪里不适？要不要送医院？还是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老者喘息剧烈，摆手缓缓，含糊应道：谢谢了，出门散步，一时腿软。手抖抖指向某小区：回家，不远。花数分钟搀扶着走回。万幸，长者平安。
本来就是件简单的小事，不知怎么的，过后却有阵阵失落之感。太平淡无奇了———我们总在盼望能出点什么事儿？譬如，老人的子女出现了，老者无良，一口咬定：是你开车撞倒的！然后非拖着我送医检查，住院。再后是一场纠缠不清的官司。事情闹大，各自寻证人，找律师，变成新闻，上网。我自信能赢。然而没有人告我。老人摆摆手，说声谢谢，坐在小区门口抽烟。我胡乱停在斑马线上的车子也没有警察来贴罚单，否则我可以委屈地诉说缘由。总之，做了一件看似很冒风险的好事，竟然未受到任何关注，太失望了！
为什么简单的小事，在我们的头脑中会变得那么复杂？
做着某些简单的小事，动机是发自内心，还是源于外部的刺激？
这很像另一件小事。
那次从欧洲归来，遇见朋友总忘不了要告诉他们，太太在葡萄牙买了一只包，15000元人民币很合算。那只包在上海标价28000元，曾几番冲动欲购。想不到在欧洲遇见同款，只花了15000元就买到了。净省13000元，等于白送一个人的旅费。这么说了几次，忽然住口。买个包包而已，一件简单的小事，为何会一直乐此不疲挂在嘴上？
您瞧，不停说这件事，其实就是想告诉别人至少三层信息：1、买奢侈品在我们来说是寻常事；2、欧洲那儿是经常去跑跑的；3、我们多么有国际视野，完成了一件很聪明的交易。 是这样吗？哦，这个世界让我们变得有多么浮躁！
中年后，我们本来很想心静如水，把所有的情绪都调成静音模式，却似乎老有一道坎儿横在那儿，放肆不易，放下也难。总要寻找一切机会向世人证明，我们活得有多么高尚、伟大，即使算不上贵族，至少也不是那么地平庸。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谁？是庸俗！好像一天一天就那么平庸地过着，也太对不住自己了。不知何时，我们的灵魂竟虚脱得如此脆弱，早已沦陷在某片泥沼里难以自拔了。
某一日，和两位异地同学微信聊天，至深夜。
我在上海发出最后一条记录：我上床睡觉了。
北京同学发出最后一条记录：我回房睡觉了。
深圳同学发出最后一条记录：我上楼睡觉了。
看着手机，我竟一夜不能入眠。本来，同学们天南海北地住着，谁过得好不好对大家都没有影响。可是现在，因为同学群的几条微信，竟让我一时透不过气来，幸福感顿失。睡觉，本来是件简单的小事，因为说法不同，差距立显，让人有多么地闹心哪！
作者:俞画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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