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ozm32831 |
2017-05-20 22:34 |
家乡是平的。往东看,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往西看,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在这样的开阔视界里,任何一个凸起,都足以引人注目。
往西的平原上,有一个名叫西溪的古镇。西溪镇上,有座古塔,名海春轩塔。一千多年间,因为它独有的高度,吸引着五湖四海的仰望者,纷至沓来。
那座塔的身高,其实才二十点八米。在高楼林立的现代城市,随随便便一幢楼房都可以超越它。家乡小城,现在标志性建筑的高度已爬高到一百米。但是,二十点八米却击败了每一次风雨,每一次战火,跑赢了所有的人物、建筑物,独自傲然走过千年。
塔是今天平常可见的塔,而家乡的海春轩塔有着几个特别之处,一是塔无地基,直接建在泥地上,历经多次地震和水灾,至今巍然屹立,堪称建筑界的奇迹;二是塔为七层八角砖结构密檐塔,从下往上看,塔的每层翘角并不在一条直线上或一个平面内,而是呈螺旋状,据说可以减少大风对塔身的伤害,因为海边历来风多风大;三是塔的宝顶原为铜葫芦,随着日照光线不同,可以呈现七种色彩。这座塔现在已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家乡位于黄海之滨,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座塔?民间流传几个说法:一说镇海,一说导航,一说祭奠。一个有阅历、有故事的塔,给后人留下不小的想象空间。海春轩塔,为什么可以千年不坏、不倒?千年之间,这里只建造了一座塔,还是只剩下了一座塔?写下千古名篇《岳阳楼记》的范仲淹,曾经在西溪为官多年,应该不止一次围观、仰望过海春轩塔,他留下了什么评价?这些疑问在网上都无法搜索到答案。我大略知道的一点是,海春轩塔,从最初的黄海之滨,发展成集市的中心、小镇的原点,后来退居荒野,沦落边缘,到今天才重新被打造成景点,它的位置、姿势一直没变,变的是脚下这块土地,还有人们的看法。
上个世纪末,我在基层宣传部门供职。新千年前夕,地级市报拟推出主题策划。苦思冥想多日,古塔忽然给了我灵感,梳理发现家乡沧桑变化的三个时间节点,恰好可以概括成“一点、一线、一面”:点,即唐朝的古塔;线,即宋代范仲淹在西溪担任盐官时倡议重修的捍海堰,今成车水马龙的204国道,本地百姓喜欢称它是“范公堤”;面,即黄海之滨年年向东延展的大片滩涂。这一点、一线、一面,是区域发展的一个个跨世纪轨迹,是一首首高亢的东进序曲。
古往今来,海春轩塔不知道已经进入了多少人的记忆、画面和镜头里。常常想到,曾有一位特别的摄影爱好者,一般的人两三分钟就能轻松搞定一张塔的照片,而他却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早些年前,古塔还在曲径通幽处、农田菜地间,那位拍客在开拍之前,决定先给蓬头垢面的古塔来一次净身。古塔向天而立,风吹过,雨打过,洗过当是第一回。接着,拍客又动手清理古塔周边农民搭建的塑料大棚。而后,他开始等待最佳的拍摄光线,等待天空一朵云的飘过,等待塔的背景里有人在劳作。他甚至纠结天空云朵的形态、背景人物身穿的衣服、颜色应该怎么搭配最佳,一直折腾到天黑。第二天,他又早早起床,继续拍摄晨塔,捕捉太阳升起时刻古塔的瞬间。
千年等一回,古塔应该不会遇见第二位这样虔诚的拍客了。而古塔,孑然独立千年,注视当下的生活,观照时代的变迁,它何尝不是一位虔诚的长者?有意思的是,塔是今人的背景,前人又是塔的背景。此刻,脑子里突然闪现一组快进的画面:人们,在千年古塔脚下,一个个接力前行;土地,在千年古塔脚下,一寸寸向海生长……家乡是平的,因为一座千年古塔,游子们的记忆里多了一座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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