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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是一场心灵的旅程，孙悟空正是心灵的化身，十万八千里路途象征着心灵的十恶八邪。心生，则种种魔生。心灭，则种种魔灭。先除十恶，即行十万，后除八邪，乃过八千。禅宗教义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西行路上时时提醒唐僧清净自性，洞见本心的反是徒弟悟空，大多数时候，不是师傅点化徒弟，反而是徒弟度化师傅。 [attachment=1572463]
唐僧日常所习之经乃乌巢禅师所授《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本是禅宗重要经典，乌巢禅师原型即是在松树上与喜鹊比邻而居的道林禅师。书中有偈子云“休逞六根多贪欲，顿开一性本来源。”可见唐僧所习的正是禅宗顿悟见性的心性修炼法。可在这顿悟上，唐僧实在算不上上乘根器之人，而“心猿”悟空天机锐利，故常常是在悟空一番话语下，“那长老顿时觉悟了”，唐僧虽入佛门而未悟佛道，悟空正如六祖慧能，未入佛门已悟佛道。[attachment=1572464]
《心经》有言：“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唐僧虽无一日不念，却常是一遇山势崔巍，路途难行，便神思不安，“止不住流泪道：‘徒弟，似此艰难，怎生拜佛？’”又常忧虑无处安歇化缘，听到水声鸟响便疑心是妖精，真是遇见妖精了又分辨不清。无法做到万事从心而过，不着痕迹。因此，悟空诘他道：“师父，你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我等出家人，眼不视色，耳不听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如此谓之祛退六贼。你如今为求经，念念在意，怕妖魔不肯舍身，要斋吃动舌，喜香甜嗅鼻，闻声音惊耳，睹事物凝眸，招来这六贼纷纷，怎生得西天见佛？”《坛经》有言：“随其心净，即佛土净”，要常净自性，使六贼从门中走出，于六尘中不离不染，来去自由。故唐僧仍未离“色声香味触法”，当他疑心妖魔时，悟空劝他：“师父休要胡思乱想，只要定性存神，自然无事。”当他忧虑无处安身时，悟空说：“把青天为屋瓦，日月作窗棂，四山五岳为梁柱，天地犹如一敞厅。”凡夫要成佛，应抛弃妄想执念，如明镜般洞照万物却无心于万物，“于诸境上心不染，不于境上生心。”当唐僧忧虑灵山还有多远时，悟空便答：“只要你见性至诚，念念回首处，便是灵山。”又有诗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脚下修。[attachment=1572465]
悟空道：“心净孤明独照，心存万境皆清。差错些儿成惰懈，千年万载不成功。但要一片志诚，雷音只在跟下。似你这般恐惧惊惶，神思不安，大道远矣，雷音亦远矣。且莫胡疑，随我去。”唐僧闻言，心神顿爽，万虑皆休。[attachment=1572466]
禅宗认为我心自我佛，自佛是真佛，一念悟时便可立地成佛，即“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悟就是要明见自心，识自性般若，即“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向灵山脚下修。”一个人只有见到自己本来面目，才不会被虚妄之相蒙蔽。唐僧未能彻悟，故屡屡被妖魔幻化之相欺骗。孙悟空与诸多妖魔的斗战，就是要让唐僧把心中的魔障转化为自性般若，在本性中离开了贪嗔痴三毒，变为戒定慧三宝，使本性显现。而自性变化甚多，迷人往往不能察觉，故有形形色色各路妖魔拦路。“思量一切恶，即生恶性。”心起恶念，便有恶果恶道产生。故悟空起骄诳之心，则生六耳猕猴。九九八十一难，亦是心性不净所生业障。成佛最重要是修心，自心即佛，不必身外求佛，反之则背道而驰，离佛越来越远。悟空是“悟得色空还本性”，故能说，往灵山之路若论他走，一日也好走五十遭，只因灵山在他心中。[attachment=1572467]
禅宗认为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生活即是修行，故不须拘泥于戒相束缚，决定成佛的是智慧，而非禅定。如果打坐能成佛，那砖头也能磨成镜子了。唐僧最会坐禅，却难免流于枯坐。须知禅定并非死气沉沉，而是生机勃勃。悟空最不能坐禅，“就是把我锁在柱子上，也要上下爬查，莫想坐得住。”却最得般若三味，这与《水浒传》中鲁智深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劈破旁门见月明”一回中，唐僧见皓月当空，吟诗道：“皓魄当空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悟空闻言答道：“师父，你只知月色光华，心怀故里，更不知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规绳也……采得归来炉里炼，志心功果即西天。”唐僧听闻，一时解悟，明彻真言。孙悟空一席话使唐僧明白“须着意，要心艰，一尘不染月当天。” 在第九十二回“给孤园问古谈因”中，唐僧又悚惧山岭峻峭，有甚妖邪。行者道：“师父，你好是又把乌巢禅诗《心经》忘记了也？”三藏道：“《般若心经》是我随身衣钵，怎会忘得！”行者道：“师父只是念得，不曾求那师父解得。”三藏说：“猴头！怎又说我不曾解得！你解得么？”行者道：“我解得，我解得。”自此，三藏、行者再不做声。八戒沙僧在旁讽刺悟空哪里懂得解经，三藏道：“悟能悟净，休要乱说，悟空解得是无言语文字，乃是真解！”这里正是临济四宾主法之“主看主”也，禅宗认为根本大 法是不可说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为了在言说大道本体时，不失不漏，禅师之间，往往是以心证心，以心传心。唐僧与悟空一番交锋之后，唐僧知悟空是解得无言语文字，是谓真解，这正是六祖慧能所言：“诸佛妙理，非关文字。” [attachment=1572468]
在西天修行上，悟空名为徒弟，实为唐僧的心灵导师，唐僧虽是金蝉子转世，却不及天然灵猴有灵性。后来，西天功德圆满，悟空是为斗战胜佛，仅低于唐僧一个位次。所谓斗战佛，即为以不善求善也，唐僧则是以善求善。禅宗认为人应“无滞无碍”，才是心灵的解脱。心猿悟空，可谓是达到了“既不求佛，也不求理智。既不怕地狱苦难的威胁，也不必羡慕天堂乐趣的诱惑，一切法都不必拘泥”的般若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