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ron951119 |
2014-12-15 17:46 |
足球的暴力美学 我特别喜欢足球。为什么会喜欢足球?也许因为自己是懦弱的人,也许因为自己是通行伦理意义上的所谓“文明人”。蒋勋先生作画、作文、作人都极圆融、包容、宽容,但他说他最后的志向是做嵇康,要做一个叛逆者。我尚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里是不是会有这样的倾向。 我喜欢看足球,也喜欢“为什么足球会成为世界第一运动”这样的问题。我想在足球的“为国争光”、“集体荣誉”、“民族精神与自豪感”、“意志磨砺”、“眼球经济”、“娱乐休闲”、“强身健体”等等之外,发现更多的向度。我在贾平凹那里,在蒋勋那里,就发现了足球的另一个向度——暴力美学。 贾平凹的长篇小说《怀念狼》,寓意丰饶,耐人寻味。小说中说,陕西过去有很多狼,狡猾,凶残,制造出各种诡异事件。比如,它们会直立行走,前爪搭上夜行人的肩膀,在行人回头时,一口咬住。这样的故事,极恐怖,又有趣。那时候,人在与狼这个天敌互相博弈的过程中保持着自己的天性,屠狼的猎人是被人尊敬的英雄。后来,狼越来越少,政府派了环保专家,给狼编号,列为重点保护动物,屠狼的英雄变成了违法者。暴力似乎被文明取代,生活被想像为美好。但是, 从此人们却不再有原来的活力。原本的他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自己幻化成为狼。 蒋勋先生有一本书《孤独六讲》,有一讲专门讲暴力美学。他说,司马迁的《史记.刺客列传》中,有很精彩的暴力美学,其中一则是豫让行刺赵襄子。豫让效忠智伯,智伯被赵襄子所害,豫让要为智伯报仇。豫让第一次行刺失败,被抓住,赵襄子觉得豫让是义士,不忍心杀掉,就放了。豫让不死心,再行刺又怕被对方认出来,就把自己的脸皮削掉,再去行刺,又被抓住,又被放生。豫让回去之后,怕被对方听出自己的声音,就去吞火炭,改变自己的声音,第三次去行刺,还是被抓获。事不过三,赵襄子不能再放,而豫让还是非报仇不可。最后豫让向赵襄子要了一件衣服,刺了三刀,表示仇已经报了,然后自杀身亡。 《史记》中的刺客荆轲,常常被后人歌颂,因为他以堂皇伟大的革命为目的去行刺。可是豫让的刺杀没有革命的伟大主题,只是替人报仇,他要杀的人也不是暴君,所以大部分人不敢谈他,谈了就好像是鼓励暴力。 暴力会因为刻意的掩盖而消失吗?蒋勋先生的回答是:“不会!”暴力往往不是一个单纯的动作,暴力本质呈现的是人性复杂的思考。经由教育、文化、媒体,不断去压抑另外一个人或一群人,就是暴力。 蒋勋先生说,英国画家弗朗西斯·培根的一些作品中,有一些画面不是很清楚,但能够感觉出来的身体,彼此挤压着,好像是想征服对方,或者虐待对方。画面上有一种侵略性的或者残酷性的力量,这种力量很大,观赏者并不清楚里面所要传达的真正意涵,却可以从中得到一种纾解、释放,感觉到一种快乐,这就是“暴力”与“美学”的结合。 我想,足球比赛是不是与弗朗西斯·培根的这些作品相似呢?踢球的,彼此征服、彼此挤压,又相互激发、共同创造。看球的,从中得到纾解、释放,通过快乐与悲伤。人性的善与恶,纠结、搏斗,共同得到了释放、发展、升华。 弗洛伊德解释了人性当中性的压抑,但人性当中是不是还有暴力的压抑呢?暴力,也是潜藏的不意察觉或刻意隐瞒的人性之组成部分。例如:男人渴望找到一位温柔的女性,潜意识里又需要一位“野蛮女友”,无论拥有了那一半都是一种残缺,于是,人们感叹:在合适的时间里,遇上了不合适的人;在不合适的时间里,碰上了合适的人。所以,《渴望》可以很火,《我的野蛮女友》也可以大热。性,需要释放,需要找到平衡;暴力,大概也需要转化,需要找到平衡。文明也许就是要为压抑的人性包括性、暴力等等的转化提供一些方式方法,足球也许为大众暴力的转化提供了较多的可能性,这大概是足球成为世界第一运动的重要原因吧!现代足球中的文明,不只在规则、体育道德与职业操守,还有对人的野蛮本性的尊重,还有对人的创造性的尊重,还有对人性善恶两极的确认。 当一名球员做出激烈的对抗,会有人兴奋、喝彩,也有人愤怒、斥责;当裁判出示红牌时,会有人鼓掌叫好,也有人叫屈喊怨;当场上出现的美妙的配合、精彩的进球时,有人会欢呼,也有人会沉默。在踢球与看球之中,人性的两面都得到了比日常生活中更充分的表达,球员与球迷平常压抑的暴力在这儿得到了合法释放的舞台。或许因此,人们就少了一些在酒吧、街头巷尾打架斗殴的欲望、精力与机会。 在贾平凹的《怀念狼》里,那只走向孤独的狼,就是人类最后的高贵品质,就是那种不被豢养、不被驯服的孤独。狼被驯服之后就是狗,狗被豢养久了就是宠物,只有宠物,自我的征服性和自我的挑战性就不存在生命之中了。足球与拳击等等体育项目,或许是现代文明社会中的人类,保持或走向“最后的高贵品质”的一种极重要的路径。这大概是人们喜欢足球的另一个原因吧!向上走心灵安顿与向下行的肉体愉悦,这种根植于人性之中的矛盾,带来了人生的艰难,也构成了生命的悲剧之美。 作诗、画画与踢球、看球,也许重要的是从中寻找自己,揭发自己内在的冲突,感悟人性的荒谬与人生的矛盾,不再简单地进行是非、善恶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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